“道理還能這么講?老高,你高啊。”
“陸掌教才是奇人高語,不知所云。”
這么聊天就費勁了,陸沉撅起屁股,伸長脖子瞥了眼魚簍,魚簍墜入水中,陸沉想要伸手去拽繩子,結果被青年道士提醒一句燙手,只得罷手。
“老高,釣著魚么?”
“釣著了。”
“除了小道這條筷子細的小魚,還有大魚嗎?”
“那就沒有大魚了。”
“空廢魚餌,說不定連魚竿都被扯斷,還傷了釣魚人的筋骨,萬一再被大魚掀翻了整條船,何苦來哉,何必呢。”
“貧道倒是樂意試試看,是大魚氣力無敵,還是這條魚線足夠堅韌,順便試試看魚鉤,能否鉤破大魚嘴皮一星半點的。”
陸沉神色哀傷,輕聲道:“老高,聽句勸,真別這么做,真的,信我一次。”
青年道士也難得流露出一抹異樣神色,沉默片刻,說道:“陸沉,貧道當你是朋友,才在這邊故意等你,只是為了閑聊幾句,不是聽你勸的,接下來你能不能說些不煞風景的?”
陸沉雙腿垂在船外,除了醬肉就蒜瓣之外,半晌沒動靜,等到吃完,拍拍手,油膩掌心抹了抹船板,問道:“高孤,你們幾個,咋想的,真不怕余師兄仗劍遠游,找上門去,一劍一顆頭顱掉地上?”
這個高孤,飛升境圓滿,公認數座天下的煉丹第一人,青冥天下十人之一。
還是天底下最有希望躋身十四境的修士之一。
當年那場變故發生后,這位“青年”道官,就站在白玉京邊界,遙遙看著白玉京。
那是一種不管是誰稍稍與之對視一眼,就會倍感滲人的沉寂眼神。
狠人往往話不多。何況隱忍了這么多年,高孤絕對不是那種愿意將仇怨帶進棺材的人。
果不其然,高孤點點頭,語氣平靜道:“地肺山華陽宮,夢寐以求,貧道等著。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了。”
陸沉知道高孤的真正依仗,不單單是他修為境界夠高,山頭夠大,徒子徒孫們遍及一洲。
最大的依仗,在于人間就像一張大網。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是一個個繩結,有些繩結隨著歲月推移,會逐漸腐朽殆盡,煙消云散,但是某些死結,只會越來越繃緊、堅韌,故而愈發能夠牽一發而動全身,藕神祠只是這其中的一個,歲除宮那座“少年窟”亦然,高孤更是。
現在就看誰來做第一個推墻之人了。高孤?孫懷中?吳霜降?
白玉京的譜牒道官,確實不計其數,只是萬丈紅塵,深陷其中,道心蒙塵,尤其是等到大戰蔓延天下,殺戮四起,道官出手,折損陰德,或傷或死,隕落無數。
“貧道算個什么東西。”
高孤微笑道:“辜負狂名三千年。”
狠人撂狠話,從來不用臉色猙獰,就總這么云淡風輕的。
陸沉唉了一聲,“老高,作為朋友,得勸你一句,可不能說氣話。”
山上修行,活得越久,道齡越長,朋友越少。
高孤的小弟子,出身弘農楊氏,此人也是高孤最器重和寵愛的嫡傳,沒有之一。
之所以器重,是此人的修道資質,文韜武略,當然極為出類拔萃,更因為此人的性情,在高孤看來,最為“類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