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跺腳,陸沉抖了抖袖子,抬起手,掐指一算,開始罵罵咧咧,“老高啊老高,一大把年紀了,何必趟渾水呢,真不怕晚節不保啊,你等著,最好是躲在華陽宮里邊當縮頭烏龜,別被小道在山外找到你,不然非要噴你滿臉唾沫星子……咦,還真在山外啊,老高你夠高,當真是半點瞧不起小道,好家伙,一個個的,都欺負小道脾氣好嘛,有本事你們去跟余師兄打一架啊,光撿軟柿子捏,算什么英雄好漢!”
注虛觀道官毛錐,暫無道號,曾經擔任小觀管伙食的典客。就是個廚子,嗯,還是掌勺大廚。
其實道觀之內的二十多號人物,甚至是這座道觀本身,就是這位白骨真人所化而成。
如此一來,才能夠瞞天過海,蒙混過關。
所以如今縣衙那邊,鬧哄哄的,郡城也不敢有絲毫隱瞞,已經上報給了朝廷,相信過不了多久,白玉京那邊就會收到一封“紫泥封”密信。轄境內出了這么一檔子大事,處理不慎,是要捅婁子的。擁有正式道牒的道官老爺,就那么消失不見了,豈會有這等怪事?
陸沉斜瞥一眼,道觀外邊街上的書攤,都沒有來得及收走,至于那些書籍都給搬空了,估計是孩子們的,
就像故意留下了一封信,或者說是自己寄給自己的家書?
反正充滿了某種不太友善的譏諷之意。
陸掌教那叫一個氣啊,自己把自己氣著了,這都沒法子找外人倒苦水。
大雪時節,一葉扁舟停在水緩江心處,船頭有人戴斗笠,披蓑衣,好個閑情逸致的孤舟獨釣。
垂釣者,是一位青年相貌的俊逸道士,頭戴硬沿圓帽的混元巾,以一支黃楊木簪橫貫發髻。
有個人從天而降,下墜速度卻是極慢,如雪花晃晃悠悠,剛好飄落在船頭旁,攤開手掌,一油紙包醬肉,夾著幾顆蒜瓣。
這位不速之客,丟了顆蒜瓣在嘴里,稍稍挪步,來到釣魚人身后,抬起腳,對準后者的后腦勺,看樣子就要來上一腳。
只是那條腿晃了半天,也沒敢出腳,又拿了塊醬肉丟入嘴里,那條腿輕輕落地,含糊不清道:“老高,這就不太合適了吧?”
始終目不轉睛盯著那根魚線的木簪道士,語氣淡然道:“陸掌教何出此言?”
陸沉氣呼呼道:“明知故問,喜歡裝傻,跟貧道耍無賴是吧?先拜師!”
青年道士扯了扯嘴角。
陸沉最煩這家伙的這種表情,既要德高望重,又能平易近人,其實看遍天下也不多。
玄都觀孫老哥那樣的,畢竟是少之又少,眼前這個老高就不行,一年到頭擺著張臭臉,誰見誰怕。
陸沉蹲下身,挪了挪手掌。
那人說道:“免了,怕下毒。”
陸沉怒道:“你咋個不說下了春藥?!”
那家伙干脆裝聾作啞起來。
陸沉問道:“那廝是不是躲去你們華陽宮老祖洞了?”
“聽不懂陸掌教在說什么。”
“背地里做這種勾當,也太缺德了點。”
“好好的,陸掌教為何要罵道祖呢。”
“啥意思?”
“貧道的地肺山,在白玉京那邊的功勞簿上邊,可不薄,怎么都該有好幾頁的篇幅,貧道要是缺德,這座青冥天下,有幾個敢自稱不缺德,由此可見,你們白玉京的教化之功,堪憂,那么陸掌教的師尊,管著這座天下萬余年,管了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