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圣先師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拍下去。
老秀才依舊沒有放手,反而加重力道。
古樂有韶,子曰盡美矣,又盡善也。
至圣先師沒好氣道“姓荀的,不要逼我罵人。”
老秀才松開手,滿臉傷感,喃喃道“天下讀書人,我們讀書人,從來不需要一尊高高在上的泥塑雕像,需要有人冷眼熱肝腸,看著我們讀書人的所有犯錯和改錯”
至圣先師微笑道“后生可畏,焉知來者不如今也。”
老秀才揉著下巴,點頭小聲道“過獎了,怪難為情的,可不能讓禮圣和亞圣聽了去。”
然后蒼梧神君就聽到至圣先師說出一句三字經。
這好像還是陳平安第一次踏足處州的這座州城。
處州,寶溪郡和屏南縣,州府縣治所同城,其中寶溪郡府衙,榜額黑底金字。
一看就是天水趙氏家主的手筆,楷書,略帶幾分古碑神韻。
初看法度森嚴,一絲不茍,若是細看,規矩之中又有自由。
陳平安是要來見一個認識沒多久的朋友,寶溪郡新任郡守荊寬,前京城吏部清吏司郎中。
朋友的朋友未必能夠成為朋友,但能夠與荊寬這樣的真正讀書人成為朋友,陳平安覺得很榮幸。
如今新處州的官場,大小衙署,不設門禁,至于這個傳統由何而來,有兩個說法,一種是源于袁正定的龍泉郡太守衙門,也有說最早是從曹耕心在任上的那座窯務督造署開始,按照那位酒鬼督造的說法,小鎮老百姓只要別來督造署曬谷子,曬得官吏們沒路走,就隨便逛,可如果帶了酒,那也是可以商量的曾經有稚童的斷線紙鳶墜入衙署,還是曹督造親自送去家中,不過也有人說了,是因為那個穿開襠褲的小娃兒,有個姐姐,長得很水靈,曹督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像曹督造這樣當官的,好像沒有留下太多值得在縣志上大書特書的清明政績,但是可能對小鎮百姓來說,對大驪官員的印象,就多了一種,而且印象是好的。總之在那之后,上行下效,從槐黃縣衙,久而久之,就成了整個舊龍州約定成俗的官場規矩,上任刺史魏禮對此也沒有異議。
只是可以隨便進衙門,自然不代表可以隨便在衙署公房走門串戶。
得知是落魄山的陳山主登門造訪,立即有人通報荊大人。
簿書堆案使人忙,身穿公服的荊寬,揉了揉眼睛,放下手中一份關于轄境內河渠溝防的公文,快步走出衙署公房,見著了陳平安,這位郡守大人只是抱拳而已,也沒句客套話,不過臉上的笑意,不算少。
陳平安抬起雙手,玩笑道“兩手空空就拜山頭來了,回頭荊大人去落魄山喝酒,我先自罰三杯。”
荊寬連忙擺手道“去落魄山坐一坐毫無問題,喝茶就很好,陳先生現在就別跟我提喝酒了,上次在菖蒲河,夠嗆,喝得我現在聞到酒味就頭疼。”
陳平安說道“我就是來這邊逛逛,不會耽誤荊兄公務吧”
荊寬說道“要說客套話,作為一郡主官,今兒就是整天陪著陳先生閑逛,都是公務所在。可要說實誠點,衙署待客不周,忙里偷閑兩刻鐘,倒也不成問題。”
陳平安笑道“那就帶我隨便逛逛衙署兩刻鐘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