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狗最后才望向那個道士,“這位老人家,在哪里高就啊”
呂喦微笑道“四海為家,云水生涯。”
謝狗說道“我覺得以道長的本事,就算學那中土神洲的符箓于玄,同時擁個宗門,都綽綽有余。”
呂喦笑道“姑娘謬贊了,不敢與于玄前輩相提并論。”
仙尉有點聽不下去了,這就像夸獎一個讀書人,你可以昧著良心說人家學究天人,才情宇內無雙,但是你直接說對方的學問,跟亞圣、文圣差不多,這不是當面罵人是什么看來謝姑娘在騎龍巷那邊的閉門思過,算是白費了,估計這跟賈老神仙不曾坐鎮草頭鋪子也有關系,不然但凡跟賈老神仙學來一成功力,謝狗也不至于這么說話不討巧。
謝狗盤腿坐在長凳上,“你們剛才聊到哪里了,繼續,當我不存在。”
周米粒雙手捧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輕輕放在桌上,開心笑道“方才純陽道長,幫我們每個人的茶碗里,都放了兩三片艾葉,說是練氣士長久飲用這種茶水,再輔以一門導引術,就可以驅寒,壯大陽氣,全真保靈哩。”
謝狗伸長脖子,瞥了眼小姑娘碗中的三片艾葉,呦呵,竟是取太陽真火烹制而成的艾葉,“道長精通古法看來師承悠久啊。”
后世萬年修行如何,謝狗走過一趟北俱蘆洲,看了個大概,拜月、摘引星辰之術,都算常見,唯獨煉日一道,相對數量稀少,因為門檻更高,而且方才凝神定睛一瞥,謝狗看那幾片艾葉的細微脈絡,落在她眼中,纖毫畢現,大如山脈蜿蜒,謝狗自然要比岑鴛機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門外漢,看出更多內行門道,眼前道士,極有可能,是個能去那種“火陽宮”逛蕩一圈的高人。
如此說來,與自己豈不是半個同道
呂喦笑著不說話。
謝狗又問道“道長還是一位劍修”
呂喦說道“略懂劍術,勉強能算是劍修吧。”
謝狗追問道“不知道長如何看待修行”
本就是隨口一問,不曾想對方還真就給出答案了,只見那道士微笑道“古人立法,食必用火,故萬代蒼生得以活命,居必逐水,故億兆靈真得以立身。”
呂喦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大日,“在貧道看來,天之至寶,顯而不隱者,人人可得,只此懸空一丸紅日。”
道士再輕輕呼吸,吐出一口清靈之氣,白霧朦朧,如云行水流,其中有一絲紅線蜿蜒浮沉,宛如一條纖細火龍在其中騰云駕霧、按敕布雨,“人之大寶,雖隱而不顯,猶可自求,只此一息真陽。此物至精至粹,修道之人,徐徐見功,凝為一團,便是自身純陽。故而純陽則仙,純陰則鬼,人居陰陽之半,仙鬼之交,是仙是鬼,只在修行,自證其心,自煉其神,火者陽氣也,火乃人身之至寶。”
謝狗笑呵呵道“道理好是好,就是太空泛了些,聽得人云里霧里的,不觸天不抵地的。”
呂喦微笑道“就像這位岑姑娘,雖非練氣士,作為純粹武夫,習武練拳,與煉氣一道,有異曲同工之妙,武夫習武,以一口純粹真氣淬煉體魄,就像一條火龍走水,氣血為浩蕩長河,筋骨為綿延山脈。而且看得出來,岑姑娘的教拳師傅,極有武學造詣,尤其是拳樁配合吐納,能教旁人耳目一新,緣于此人傳授了岑姑娘四種截然不同的吐納術,故而真氣運轉軌跡,晝夜有別,冬夏各異,所以才能夠一直壓境而不傷體魄神魂,反而因此拳意扎實,滋養真靈,異于常人。”
岑鴛機愣在當場,朱老先生教給她四種真氣流轉路徑,她練拳這么多年,當然一清二楚,只是從沒想過會藏著這么大的學問。
難道自己破境之慢,其實并不是自認資質太差的緣故朱老先生一直說她練武資質很好,也不是什么安慰言語
謝狗笑道“道長高啊。”
呂喦一笑置之。
謝狗當下還不清楚,這位道號純陽的陸地散仙,正是至圣先師眼中的未來天下十豪之一。
陳平安沒有沿著敬香神道,直接去往山巔祠廟,而是手持行山杖,徒步登山,去往一座披云山次峰,在登山人流中,與來此山文昌閣燒香許愿的文人雅士無異。
披云山中,有寺廟道觀十數座,當年大驪朝廷曾經評選出一洲版圖上的六山十剎,都是佛家名山大寺,其中披云山廣福禪寺,就是大驪宋氏皇帝敕建,御筆題寫匾額,賜下紫衣和法號,還曾詔令住持入京書寫金字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