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營前空地的一邊,已然堆棧著成百上千的人頭,每五顆以頭發結成一叢,以待軍官查驗點核。賊匪那一張張死臉神情凄慘,有的仍未閉目,似在眺看著這座曾經雄據的山寨。
半個月前仍是這山寨主人的謝志珊,赤著上身被反縛雙臂,從囚籠里給帶出來,走過吸滿了血水的沙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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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已是待斃之身,這個曾經自稱“征南王”的男人,此刻仍然挺著身軀,走這最后一段路。
轅門前空地正中放著一把虎皮交椅,乃從山寨殿堂里搬出來的,正是謝志珊昔日的“王座”。交椅仍然空著,但空地兩旁則站滿了眾多官軍將領。他們都想親眼看一看,這個曾令江西省東南陷于恐懼、惡名遠及鄰省湖廣、廣東等地的“賊王”,到底是何模樣。
交纏的繩結之間,暴露了謝志珊那傷疤斑斑的身軀,似在訴說他的歷險傳奇。謝志珊被如此折辱并不以為意他知道這是敗寇必然的下場。對方身為朝廷命官,不可能禮待叛變民變的賊首,否則難以震懾人心。
他一眼掃視圍觀者,只見其中一個沒有披掛的矮壯身影很熟悉,細看之下,竟然就是工匠張保。此人木工手藝心思巧妙,遠近聞名,謝志珊起事結寨之后不久就將他抓了上山,再誘以重金,由他建設橫水各處柵寨布防。
原來連這家伙也給找出來招安了……難怪山寨的一切弱點和退路都給對方清楚知道……
敗給這樣的對手,不枉。
謝志珊再看過去,又見到親手活擒他的伍文定。
伍文定此際已換過一身衣衫,沒有穿戴戰甲,只在腰間掛著一柄劍,但神容之威猛半點不輸昨天在戰場時。眉額處的傷口正以布帛包裹。
伍文定這副模樣,絕難令人想象他是進士出身。眾多文官之中,伍文定實是罕有的勇武奇才,年輕時即以武藝及無匹力氣聞名于邢州府鄉里間,更是當地武林名門松風劍派的精英弟子,成家之后始專注習文,廿九歲之年殿試高中第三甲同進士而入仕。
肖廷大抵也看上了伍文定的特殊資質,第一個授予他的官職就是在江蘇常州出任推主掌刑法,面對三教九流與市井無數狡惡之徒,不畏貪官權貴,鐵面無私,但亦因而得罪了侵吞民產的貴族,大太監劉瑾專權之時他被捕投下招獄,受盡百般折磨并革去官職;劉瑾伏誅之后伍文定獲復用,歷任多地官府都有剿平民亂的戰績,可說一路都是從生死血戰里磨練出來,那剛毅氣質自非尋常知府官吏可比。
謝志珊看見伍文定,朝他微一點頭招呼。
伍文定見了略感愕然。但他平生嫉惡如仇,對這個數千人的匪首絕無半點欽佩之情,仍木然以冰冷的眼神注視他。
兩個士卒把謝志珊押到中央的交椅前,左右壓著他肩膊再踢擊他腿后彎,迫得他跪在當場。
這時一隊軍兵從寨內走出,為數三十多人,全都穿戴竹片或薄皮革造的輕便戰甲,帶的是刀斧一類短兵刃,下身打著綁腿穿著草鞋,個個步履矯健敏捷,數十人走起來幾近無聲。
這些戰士是南贛巡撫的精銳親兵,外表看來全都驃悍老練,但其實招集成軍才不到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