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英志多看了兩眼才認出來,那張被打得鼻青目腫、一只眼睛睜不開來的臉是屬于蔡慶的。蔡慶雙手放在膝上,其中七根指頭都夾著木條。
侯英志怒吼,上前伸手抓著蔡慶的衣襟,將他整個提起,暴瞪的雙眼狠狠盯著他,夾在右手的雙劍好像隨時就要刺過去。
對方找得到他的家,自然是透過蔡慶。
蔡慶被侯英志緊緊抓著胸襟,樣子卻異常地平靜,伸出自己的雙掌說:“是的。是我出賣了你。你要殺我,我也沒有可抱怨的。”
侯英志看著房間內四處狼藉的血跡;地上一個個血腳印;墻壁和窗戶的破洞……
他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殺氣大盛。
趕進來的阿木驚得呆住了。看見蔡慶的險況他雖然急切,但同時又不敢接近盛怒中的“妖鋒”。
蔡慶的生命,就像懸在一根幼絲上。
但在最后,侯英志的殺意還是退下來了。他輕輕放開了蔡慶。
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自己決定要出賣自己的劍的。是我找上他的。
阿木這才敢上前來,察看蔡慶臉上和雙手的傷勢。但蔡慶卻將他推開了。
“那人跟我說,要是你沒殺我的話,我就要帶你過去。”蔡慶向侯英志說著,又苦笑:“真是廢話……假如我給你殺了,還怎么帶你去?……”
在蔡慶帶領下;侯英志與他及阿木,穿過了彎彎曲曲的巷道,走到距離幾條街外的一座小屋。那是蔡慶在臨江城內暗中購置的三個避難所之一。
蔡慶沿途一句話也沒有跟侯英志說,不肯告訴他“那人”是誰,也沒說到底大宅里發生了什么事。“是那人吩咐的。我不能告訴你。”蔡慶這樣解釋。
進到那屋子的廳堂里,只見空蕩蕩無甚器物,也沒有半個人,只有中央橫放一件東西。
但任何進來的人,也無法忽視。
一具看來很嬌小的身體,躺在一塊木板床上,全身覆著白布,布上染著幾朵血花。木板床左右點燃著白色的蠟燭。
侯英志看見那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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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瞬間,整個人像被抽空了。雙劍從他手里滑落,在地上發出啷當的響聲。
他平生最重視、最不愿放手的劍,此刻對他彷佛已毫不重要。
侯英志跪在那尸體前,顫抖的手想伸出去揭開那白布,卻多次退縮。
他的短短人生里,已經失去過很多東西。每一次他都沒有絕望,都覺得可以把失去的拿回來。青冥派沒有了,他再往巫丹派尋求劍道;巫丹派沒有了,他從姚連洲身上繼續找尋。他確信自己的命運已經寫定,他將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東西。
然而這一次,他失去的,不會再尋回。
侯英志以為,被閆勝擊敗后的空虛感,已經是他人生的最低潮。但這瞬間與之相比,那敗戰是多么渺小而遙遠。
因為這巨大的震撼,即使有人從屋子的內室走了出來,侯英志亦一無所覺。直至那二人已經隔著尸體站在他跟前,他才抬頭看見。
神情冰冷的姚連洲,眼睛恢復了從前的精魂,俯視著下跪的侯英志。
在姚連洲身邊,牽著一個人。
一個侯英志以為已經永遠失去的人。
殷小妍的頸項傷口上還纏著布條,一只手挽著姚連洲,美麗的大眼睛凝視著侯英一志的臉,雙瞳里透出欣慰。
自英志張著口無法言語,良久之后才垂頭伸手輕輕揭開那白布,看見已經失去生命臉孔破裂的孫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