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停下,秦王政繼續言之,神色掠過無言的凝重,涇水河渠寄予了自己很大的希望,但同時,不可避免的,也有相當大的風險。
這或許就是道家所言的陰陽之道吧,萬事均是平衡而進。
帳篷內悄然無言,清晨之時,正是涼爽之刻,再加上喝了涼茶,更是舒爽,然而,聽著大王口中之言,帳篷內的諸多官吏卻渾身驟然發冷。
連帶著想要說些什么的河渠令鄭國與河渠丞李斯都沒有言語。比起帳篷內的這些縣令、縣長,于大王言語含義,他們更是明白深層次之道。
尤其是最后一句反問,正是表明秦王的心意,令帳篷內諸人無言以對。
假如說,此前帳內諸人還都是就河渠說河渠,此刻卻是真正地理會到秦王以天下大勢說河渠,以邦國存亡說河渠,其焦慮與苦心絕不僅僅是一條涇水河渠了。
“臣啟我王,上天欲要難為我秦人,但秦人偏偏不信。河渠奪日之戰,臣代受益二十三縣請命,我等各縣精壯民力,愿為河渠輕兵,死戰干渠,若工程毛糙不合老令法度,畢元甘愿以死謝罪!”
豁然間,一位衣衫襤褸的青年男子站起身來,快步走下座位,行至秦王政跟前,拱手一禮,半跪在大地之上,聲音洪亮無比。
輕兵者,秦軍敢死之兵士。
當年秦魏少梁之戰,孝公親率輕兵沖擊魏軍,俘虜公叔痤,為秦國贏得一絲喘息之機。之后,輕兵屢屢在戰場上立下奇功。
“輕兵決水!死戰干渠!”
呼吸之間,帳篷之內,受河渠裨益良多的二十三縣工、將軍們一齊站起,一聲吼,聲勢滔天,氣勢如虹。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又是一息,整個帳篷內的所有縣令與工將軍們刷地起立,秦人老誓震蕩河谷。
歷經秦王一語,如今的涇水河渠已經不僅僅是涇水河渠自身,而是關系秦國安危的涇水河渠,如此國難危機之際,老秦人不出面,誰還出面!
“國人死戰之心,嬴政心感之至。然則,治水畢竟不是打仗,我等須得議個法程出來,才能說得死戰,才能有條不紊的修渠。”
“河渠令乃天下聞名水工,嬴政今日只有一句話:我雖急切,卻也不能要一條廢渠。河渠令盡管說工程難處,老秦人若不能克難克險,便是天意亡秦,夫復何言!”
感老秦人如此,秦王政一時間眼眶有些微紅,這才是老秦人,這才是數百年來游牧隴西,放馬游獵的老秦人,這才是老秦人本色!
踏步而動,對著面前的諸多縣令、縣長等一禮,隨即又緩步行至一側圖板之前的河渠令鄭國跟前,又是拱手一禮。
那鄭國神色堅毅,單手緊緊握著折疊長尺,雙眼亦是瞪得混圓,看著面前的秦王政一禮,一時間,腦海中一片空白,數息之后,才徐徐恢復常態。
“治水無虛言。”
“目下最難,大匠乏人。要害工段無大匠,容易出事。”
半頃,河渠令鄭國干干一語。
“趙高,于河渠令稟報預備之事!”
秦王政頷首以對,隨即,揮手招過一側的少府令。
“稟報河渠令、河渠丞,日前,巴郡丞李渙從蜀郡還都述職,李渙為昔年李冰之子,大王特意征詢李渙治水諸事,又令經濟十署會商并通令相關各方,為涇水河渠署預為謀劃了三件事。”
“其一,當年參與都江堰工程的老工匠,無論人在巴蜀還是關中,一律召上涇水河渠統歸河渠署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