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十年前在楚國和尉繚的相遇,又聽今日咸陽宮正殿所言,李斯言語之間不由頓生感慨,在諸夏之中,凡大才想要隱身幾乎不可能。
十多年前,自己還沒有拜入儒家荀況門下。當時得益于父親是楚國的一個軍中千夫長,自己才有機會讀書認字,有能力去分辨世界。
后來,父母雙亡,只留下剛成家不久的自己,好在憑借識文斷字,得亭長舉薦,在郡守官署做了一個記錄官倉出入賬目的小吏。
其后經過兩年歷練,已然算是一個精明練達的吏員了。倘若長此以往,李斯思忖做到郡署的錢嗇夫之類的實權大吏,幾乎是指日可待的。
然則,那些卻不是自己想要的,事務之暇刻苦自學,讀完了眼前能夠搜羅到的所有簡策書文,知道了天下大勢,也大體明白了楚國是內亂不息的危邦。
縱然做得一個實權大吏,也隨時可能被無端風浪吞沒,如同自己的父親兄長一樣無聲無息消失。其內,感悟最深的便是在每日統計糧倉數目的時候,所見到的那些老鼠。
官倉之旁,碩大的肥鼠昂然悠然地在糧囤廊柱間晃蕩,大嚼官糧吱吱嬉鬧,其飽食游樂之狀令人欣羨。茅舍廁下,鼠則常在人犬之下狼狽竄突,奮力覓食而難得一飽,終日驚恐不安地吱吱逃生。
“人之賢與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
那時起,李斯暗下決心,要改變眼前的現狀,改變未來可能發生的情況,必須脫離自己的處身之地,離開上蔡,甚至離開楚國。
那時,正逢與春申君黃歇交好的儒家荀況入楚國,在蘭陵當作縣令,同時開學館,傳授道理。聞此,李斯沒有任何遲疑。
辭去了小吏,以父兄用血肉性命換來的些許撫恤金以及自己清苦積蓄的一萬鐵錢,安置好了年青的妻子,千里迢迢地尋覓到了蘭陵蒼山,拜在了荀子門下。
也正是在前往蘭陵的路途驛館中,與尉繚一面之緣,信陵君罷黜之后,魏國朝堂奸佞頓生,尉繚不堪忍受,辭去國尉,游歷諸夏,修纂兵書。
十年前,機緣之下,得其應允,窺得那卷兵書的部分,已然是非同凡響,絕對不亞于《孫子兵法》、《孫臏兵法》的曠世大作。
彼此相談甚歡,三日之后,才相互分離,雖如此,但對于此人,李斯已然深深的記在心間深處,不曾想,今日此人之名再次出現了。
迎著上首秦王政看過來的好奇目光,李斯從條案后起身,將當年這番往事徐徐說道一二,更是有些高人的風范,其人入秦,對于自己,對于秦國,都是上好的。
“哈哈哈,陰陽輪轉,旱災不存,天佑大秦,蒙武,既然此人是你推薦而出,那么,你若是想要入軍為將,那就將此人快些入位。”
“即如此,諸位可還有異議?”
能夠有如此大才擔當國尉,秦王政自然是歡喜,念及自己所讀過的道家經典,果真是如此,上天對于老秦人的懲罰逐漸過去,好處自然到來,
對著蒙武看過去,朗朗一笑,便是再次歸于先前話題。
“臣無異議!”
“……”
十二人歸于座位之上,彼此相視一眼,再無異議。
“無異議,那就散朝。”
“昌平君、武真君、王翦、蒙恬留下,王書而落,諸位歸于新位,當盡心竭力。”
今日的大事便是盤整朝堂新秩序,分新朝重要職位之人,他們這十二人不過是開始,接下來后續的名單自然不需要自己操心。
群臣無異議,那就快些辦事,這是秦王政的一貫作風。
“喏!”
除卻留在宮廷的四人,其余八人均起身拱手一禮,緩緩而退,數十個呼吸之后,整個咸陽宮正殿之內,便只剩下六人,上首的秦王政與王城給事中,下首昌平君、武真君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