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到,聲先至。
那聲音之清甜脆美,活像是夏日里解暑的青梅子茶,讓人有如沐春風,清膩解乏之感。
果真,鳳家有女初長成,纖纖玉足步蓮生,素腰輕裹婀娜搖,眼波橫流梨渦嬌。
便是當年風姿卓絕的鳳嬈,和如今的鳳宛煙相較之下,怕也要遜色三分。
“阿姐,近日來,你可好些了?聽府里人說,你又發脾氣了?”鳳宛煙嘟著嬌嫩的小嘴,似個大人一般對淺蝣說教起來,“阿姐,府里那些個潑皮怎配惹你生氣?看不順眼拖出去杖責便是了,莫要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不知是否錯覺,淺蝣總覺得眼前這個鳳宛煙透著股子說不上來的怪勁。
這到底是不是一株誘人的食人花,一試便知。
“放肆,是哪個嘴碎的亂傳謠言擾了煙兒清凈,銀翹,將那人拖出去掌摑三十,讓她長長記性。”
淺蝣的神情依舊是懨懨的,只是語氣中的狠厲從牙縫中蹦出來,讓本該習以為常的鳳宛煙愣了一瞬。
“阿姐?你,你別生氣,煙兒沒有事的,都怪我,才讓阿姐又生氣了。”
美人落淚,猶如鮫人掬珠,一顆一顆分明的珍珠兒滾落香腮,我見猶憐,梨花帶雨,恨不能讓人立刻擁入懷里,細聲哄著,手里捧著,心尖捂著。
嘖,這便是美人兒。
許是淺蝣沒有接話,鳳宛煙哭得更添了幾分凄楚,“阿姐是不是不喜歡煙兒了?阿姐莫要聽外面的人胡沁,煙兒沒有,煙兒不是……”
淺蝣突然有些想笑,銀翹和鳳宛煙的這番做派相較,當真乃小巫見大巫。
她輕咳一聲,剛要開口,只見鳳宛煙掏出一只錦帕,掩面離去,哭聲之大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真,好美的一朵食人花。
她剛才好像隱約聽見了熟悉的鈴鐸聲,難道南巫國房檐上的鈴鐸聲都是一樣的?還是做夢也有了后遺癥?
滴漏的水滴在酉時三刻的刻度上漫步游走,此時的昭鳳府里,唯有草叢中的蟲鳴聲和巡夜奴仆的腳步聲交相呼應。
淺蝣讓銀翹守在屋外。
她喘著粗氣,咬緊牙關,哆嗦著雙臂,將自己風燭殘年般的身體慢慢撐了起來,破風箱依舊在“呼啦啦”地扇動著,只是她眼神灼灼,不顧一張蒼白的臉憋得通紅,迅速拐過雙腿盤了個蓮花座,斂神入定,內視經脈。
臟腑之病灶斑駁雜陳,經脈之毀損滿目瘡痍,實在是,慘不忍睹。
淺蝣哀嘆一聲,原身這般茍活,生不如死,性情暴戾乖張亦在情理之中。
只那撥開殘紗見丹田,一簇格格不入的金色光團躍入眼中。
一團弱小的身軀被金色的暗芒包裹住,兩片透明的翅膀收攏,蓋住了大半身子。
這好像是一條幼蟲,因為沒有宿主的身體養分加持,整個蟲身都呈現出柔軟嬌憨的幼態,它就像吃不到奶的奶娃兒,委屈巴巴地蜷縮起整個身子,不得已進入沉睡,減少所需能量的消耗。
《南巫國雜記》中有記載,南巫國子民素以巫神為尊,奉天命之責,蠱為萬民之根本,但蠱乃陰氣所聚,男子必敗,須女子飼蠱。
是以每當有新生女童出世,便會在她們幼年時以身為器,置百蟲于器中,任百蟲廝殺,獨一蟲成蠱。
養蠱的過程艱難而緩慢,有的人窮畢一生都可能養不出一只上等蠱蟲,甚至還可能隨時被蠱蟲反噬。
反觀皇族及各大家族的子嗣,則可以直接從這些已經繁育出的優質蠱蟲中挑選其一,利用巫力將其在自己體內進一步煉化蛻變,直至誕生出唯一的一只金蠶蠱王。
此人無論是何等身份,只要擁有了金蠶蠱王,便等同于受到了巫神的天選,乃天澤,任何人都不得違反巫神的旨意,那人必定是南巫國的下一任國主。
淺蝣仔細端看那軟乎乎的一團金色,似是同巫神像手中的金蠶蠱王有些相似,只不過這體型,當真同史記中那威武霸氣的記載沾不上半點關系。
那奶娃兒金蠶雖已蛻變為了蠱王,可終究現在只能蜷縮在她丹田的一隅,沒有巫力的滋養,這蠱王只是形同虛設的一條可憐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