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9月11日傍晚,洛杉磯西郊公墓的北區。
一個有些單薄的身影靜靜站在那里,身上的黑T恤油光發亮,一看就是很久沒洗了,一頭微卷的黑發也像鳥巢一樣纏繞在一起。
借助夕陽橘紅色的光芒,依稀可以看出這是個年紀十四、五歲的少年。
少年似乎是混血,五官稱得上“精致”兩字,可惜這份精致都被他一對厚重的黑眼圈以及眼角處礙眼的黃褐色分泌物給破壞了。
他就像座雕塑一般一動不動,雙眼凝視著身前白色的大理石墓碑。
墓碑四周擺了不少包裝精致、價格昂貴的花束,似乎在悄悄炫耀著逝者生前的人脈。
只是顯然已經許久沒有人來掃墓打理了,本來顏色明麗的花朵都已經枯萎,墓碑表面上也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良久,少年重重吐了一口濁氣,脫下了身上已經快要污漬飽和的T恤,當作抹布俯下身開始擦拭墓碑。
大致擦去了墓碑上的灰塵,T恤又從抹布變身為垃圾袋,被少年用來裝已經枯萎的花束。
等做完這一切,少年直起身子后退一步,從同樣有些包漿的牛仔褲口袋里掏出一個滿是劃痕的鐵盒子以及一支側面印著“里奇汽車旅館”的紅色塑料一次性打火機。
他左手拿著鐵盒單手打開,顛起一根做工粗糙的手卷煙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的同時其他三指扣上鐵盒。
接著他將手卷煙搭上嘴唇用唾液黏住,隨后他右手舉起打火機,在左手的擋風下打出一朵明晃晃的火花將煙點燃。
完成使命的打火機和煙盒一道被胡亂塞回了牛仔褲口袋里,與此同時少年深深吸了一口,吸得胸腔高高隆起,剛點燃的煙也直接去掉了半根。
空閑下來的右手從嘴上取下香煙,然后三道白色的煙柱就從少年的口鼻中噴涌而出。
這熟捻的姿態和少年稚嫩的外觀出現了極大的反差。
又吸了一口,少年看著墓碑上的照片開口了:“雖然耗費了一些時間,但總算是把事兒了結了。這樣也算是償還了你的生育之恩以及這些年的照顧。”
少年說的是字正腔圓的中文,甚至還帶著些許京城口音。
照片上的女人帶著溫柔的笑容,從五官上看似乎有著猶太血統,而墓碑上“阿比蓋爾·艾斯伯格”這個帶著猶太氣息的名字也驗證了這一點。
“也不知道你現在是去見了你們的神了,還是像我一樣在一具陌生的軀殼中醒來開始新的人生?
“不過看你平時虔誠的模樣,應該更希望前者吧?”
說著說著少年愣了一下,隨后抓了下頭皮自嘲地笑了笑:“當初我那么信誓旦旦地和你說自己是無神論者,現在倒是希望天堂真的存在,而你正在天上看著我說:‘你在說什么呢?我聽不懂中文啊。’”
之后,他又絮絮叨叨了很久,說的多是些曾經兩人共同經歷過的事情。
“總之!明年5月2號再見了。”少年最后總結了下,將附在手上的頭油隨手抹在了牛仔褲上,然后拎起用T恤制作的垃圾袋,轉身往墓園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