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集裝車每隔一周就運送來一批試驗品。一開始是簡單的單細胞生物,如草履蟲、黏菌、大腸桿菌、變形蟲等,接著是植物,再后來則變成了動物。我們試圖讓龍血侵染各種生物樣本,從而得到具備龍類特性的“混血種”。
很快我們就發現,生物的生命形式越高級,越復雜,龍血對其的腐蝕效應就越強。單細胞生物和植物幾乎對龍血完全免疫,而無脊椎動物受到的影響又低于脊椎動物。95%的昆蟲個體可以在龍血中生存,而對于無脊椎動物,這個數字則都在50%以下。
在研究的初始階段,就像大部分生物實驗一樣,我們把小白鼠作為了主要研究對象。注入龍血的小白鼠有60%會在12個小時后死亡,無法適應龍血的個體會在實驗箱中瘋狂跑圈,直到耗盡體力,全身肌肉痙攣而死。這些死去的小白鼠對于實驗是沒有用處的,只是實驗必須的消耗品而已。每天,我和助手都要把成堆的小白鼠尸體消毒,扎進巨大的黑色衛生袋中,然后穿過甬道扔出去。下午三點運送實驗樣本生物的集裝車會順便把它們運走。每次,當我聞著自己滿身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想象那些冰冷僵硬的尸體將被如何運到無人之處掩埋,我都會覺得自己二十年前落下胃病進一步加重了。
作為研究對象,小白鼠溫順而容易操控,可同時也令人失望。就算被龍血侵染而存活下來,它們身上體現出來的龍類特征也實在太不明顯。混血種小白鼠最常見的變化,一是它們的「吱吱」聲變得喑啞低沉,二是部分研磨齒脫落,長出銳利的犬齒。除此之外,最有代表性的,長出鱗片、關節反彎等性狀,我們通通觀察不到。可見,龍類基因和小白鼠的相性并不好,融合程度并不深。
很快,我和我的小伙伴們就厭倦了小白鼠,轉而尋找其他的研究目標。于是,幾乎是自然而然的,我們找到了黑猩猩。
黑猩猩被稱為最接近人類的哺乳動物。也許實驗室的所有十二個人里,每一個心中都有那么一絲不安,但是沒有人敢于提出來。因為這將被我視為對研究的不堅定,而不堅定的人是沒有資格參與這樣劃時代的研究的。
如果說小白鼠的實驗僅僅是不痛不癢的小試牛刀,那么在黑猩猩上進行的實驗則讓我重新意識到龍類是一種多么可怕的生物。龍血是一種非常美麗的液體,在光照下會折射出夢幻般的猩紅色輝光,但是被龍血侵染的黑猩猩卻表現出了一些讓人膽戰心驚的變化。它們的目光變得猙獰兇狠,喉嚨深處發出帶著不明恨意的嘯叫,它們行走的姿態變得扭曲,手臂的擺動顯得那么的僵硬而詭異,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會隨時會跳起來撕咬同類。
在遭受龍血的折磨后,最終能夠活下來的黑猩猩不足全部數量的30%,而龍類特征在它們身上得到了非常明顯的體現。在我的想象中,他們體內正發生著暴風驟雨般的變化:龍血細胞暴虐地撕開黑猩猩的體細胞,拖出細胞核中的染色體;某種酶將磷酸鏈條撕裂,然后把龍類核心染色體中的基因灌注其中。
通過對比侵染前后的遺傳物質和表型的對應變化,我們成功地破譯出了部分基因的作用,「德拉貢」5號染色體上5p16.3位點的基因負責開啟生成胸部外骨骼,7p130.8位點的基因則負責加快造血速度,13p211.3開啟快速凝血功能,這些基因型帶來的特性足以讓個體能挨過慘烈的戰斗而不死。此外,除了這些單基因控制的性狀,我也堅信自己找到了部分多基因控制表型的疑似基因位點,這些性狀包括骨翼的生成,以及對肌肉強度與爆發力的影響等。
在實驗進行了三個月之后,我們已經將這一批的黑猩猩樣本“使用”完畢,研究不得不暫停下來。實驗室的所有成員都試圖忘記那些在龍血侵蝕下不幸慘死的黑猩猩,以及那些更加不幸存活下來,淪為實驗對象的混血怪物。也許我們要花費數年,才能把它們從噩夢中驅除,又也許,一輩子都不夠。但此時此刻,我們只想歡呼,忘掉這些沉重和不快。所有人的神經都已經崩的太久了,我們聚在一起,準備為這些不可謂不豐厚的階段性發現舉杯慶賀。
2018年4月21日。當那輛熟悉的黑色卡車第118次停在實驗室門口的時候,實驗室原本的12個人只剩下了一半。我透露了下一步的研究計劃,而他們在深思熟慮后申請離開項目組。我欣然同意:不夠堅定,意志不夠強韌的人,在之后的實驗里是絕對撐不下去的。
在那之前,我再次面見了洛朗所長。他的臉色很難看。我理解,不管是是誰,面對到我提出的要求,都不免會臉色難看的。
“莫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比誰都明白,先生。”
“這里可是芝加哥,不是什么第三世界國家,你知道如果······如果被發現會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我們確實會承擔巨大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