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教主的身份其實無所謂。
江湖廝殺也無所謂。
不畏強權更是名臣風骨。
可是生殺刑誅乃天子之權,韓相之子那等人物說殺就殺,威遠伯世子也是說斬就斬……
倪昆難道不知道先帝為酬威遠伯之功,曾經金口玉言,許威遠伯只要不犯謀逆之罪,他這一家,余罪皆可免死的嗎?
還有那家四百年的勛貴。雖然地方勛貴不如京師勛貴金貴,四百年前的功勞,拿到現在說事也已過時,但怎么都是隨世祖皇帝中興大周的功勛之家,就算要辦,也得按照律法明正典刑,怎么就隨手滅了?
這倪昆行事,說的好聽,叫做不畏強權,說難聽點,就是肆無忌憚。
少女天子一邊在心里模擬太后此時的想法,一邊繼續一本正經地說著:
“倪昆于京師破大案,為民除害,替天行道;于靈州剿殺盜匪,平亂救駕,奔波三月巡查靈州,打壓不法,賑濟災民,功勞苦功都是不缺。
“更難得他一身錚錚鐵骨,強權不能壓,豪勛不可辱,還武功高強,天下無敵……所以兒臣以為,最適合他的位置,莫過于禁軍。
“母后您是知道的,禁軍太不成器。父皇在位時,還可拉到邊疆去作戰,雖然屢戰屢敗,但面對的也都是北疆蠻子、西域節度那樣的強敵。當戰局占優時,他們也還勉強能打打順風仗。可是這一次,姑姑前往靈州賑災時,隨行禁軍居然被一伙河盜草寇打得大敗……
“不能再任由禁軍這般糜爛下去了。所以朕決定,任命倪昆為禁軍總教頭,專司整頓訓練禁軍。以他武功,以他風骨,定能將禁軍整頓得煥然一新,變成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師。
“兒臣這般安排,母后以為如何?”
天子雖尚未親政,但禁軍乃是天子直屬的親軍,理論上,天子可以隨意往禁軍里安插人手,隨意調整、任命禁軍將領。
哪怕要將一介白身平民,提拔到負責實際領軍作戰的左右大都統之位,也就是一道旨意的事。
任命一個禁軍總教頭,更是不在話下。
不過所謂禁軍總教頭,聽起來很厲害,其實就是一個虛職,只有整訓之責,而無帶兵之權。
簡單說來,就是得罪人的苦活累活,倪昆去干。實際的好處嘛,這個真沒有。
我感覺你這小丫頭在針對我大倪昆!
倪昆輕飄飄瞥了少女天子一眼,將她得意洋洋的眼神盡收眼底,旋又垂下眼瞼,一副寵辱不驚模樣。
太后則有些遲疑。
以倪昆這魔教教主的肆無忌憚,真去整頓禁軍……
他會不會殺個人頭滾滾?
若動了禁軍之中,那些勛貴乃至宗親子弟,各家派出命婦來宮里找她哭鬧……
見太后似有猶疑,少女天子收起眼中得意,眼神悲戚,聲線沉重:
“母后,您難道忘了父皇當年三次親征時,禁軍的狼狽不堪了么?
“倘若禁軍能稍微有用些……父皇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前些日子,朝廷收到線報,自八年前被父皇親征擊敗之后,一直蟄伏至今的北蠻,似乎又在蠢蠢欲動。若北蠻再度叩邊,邊軍擋得住還好,若是抵擋不住……
“兒臣也只能與父皇一般,御駕親征。到那時,難道您希望兒臣帶著的,都是些不中用的禁軍?”
聽了少女天子這番話,太后眼睫微微一顫,垂下眼瞼,輕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