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想要抹黑誰,根本費不了多大功夫,隨便歪歪嘴,寫幾篇文章,就能讓好人變成壞人,圣人變成渣滓,惡棍變成圣賢。
就連將來的史書,也由他們控制。
就算天子親自修史,他們也可以在家寫私人筆記。過個幾十上百年,后世尋找“歷史真相”的良心文人們,必然會拿著他們的私人筆記做證據,否定天子修訂的史書……
總之一句話,得罪了文官,便是預訂了青史之上,聲名狼藉的下場。
當今天子,難道就完全不顧忌身后名嗎?
“陛下三思!世祖皇帝有旨,后世天子,不得再立國師……此乃祖制,不可變更啊!”
有王公顫巍巍出列,苦口婆心規勸。
“立國之初,太祖皇帝的話,就是祖制。”
天子面無表情,冷冷說道:
“四百年前,世祖皇帝的話,又成了新的祖制。可見這祖制,也并非一成不變。當今天下,劇變在即。天道變,人道亦當變,豈可守著四百年前的祖制,抱殘守缺,頑固不化?”
“陛下!”那老王公急得須發亂舞,連連跺腳:“陛下一意孤行,不聽勸諫,是要做昏君么?陛下可曾想過,青史之上的名聲?”
天子冷笑:“需要顧忌青史名聲的,是你們。朕自能萬歲萬歲萬萬歲,手書青史,何需介意所謂身后名?”
“陛下這是定要一意孤行,視大周祖制,國朝體制如兒戲?”
一個大臣緩緩摘下官帽,須發戟張,雙眼赤紅,直視天子:
“陛下若不收回成命,臣今日便一頭撞死在陛前!陛下昏庸荒誕,逼死賢臣的事跡,將來必錄于史藉之上,為后世恥笑!”
“威脅我?”
天子眼角微微一抽,瞳中焰光一閃,凝視那大臣:
“你是吏部侍郎吳大人吧?聽說沒后臺的地方官員,每年考績之前,都必須派人去你門上拜訪敬獻,否則考績必是下下。聽說背景小的京官轉任地方,也都需花大價錢打點于你,否則便要被發落到蠻荒瘴癘之地。這種種傳言,讓朕以為,你是個大大的貪官。卻沒有想到,你竟然是個敢于血諫的諍臣!好,好得很。那么……”
她緩緩抬手,示意:
“朕北疆一行,觀殺伐無數,卻還從未見過有大臣在陛前撞死。不如,吳大人讓朕開開眼?”
“……”
殿中一片寂靜,文武百官、王公勛貴全都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一臉震驚地看著皇帝。
有大臣要死諫,皇帝不但不勸阻,反而饒有興趣地想要“開開眼”?
這,這不僅是昏君,天子這是要做暴君啊!
那位吏部侍郎吳大人,面紅耳赤地瞪著皇帝,胸膛急促起伏幾下,忽然大叫一聲:
“昏君!暴君!你如此昏聵殘暴,如何對得起先帝的在天之靈?先帝呀,你睜開眼睛看看吧,當今天子,在敗壞天家聲譽,在敗壞大周江山啊!”
吶喊聲中,他瘋狂沖向御座下方,一個飛撲,嘭地一聲,一頭撞在御座下的白玉臺陛之上。
白玉剛硬,堅比金鐵,吳大人這一撞,又是卯足全力,拿天靈蓋去與白玉臺陛碰撞,當場就撞得顱骨迸裂,兩腿一蹬,就此氣絕。
這血腥場面,直瞧得殿中群臣好一陣心悸欲嘔——
京中官員們,不要說文官,就連武將,都絕少目睹過這等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