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昆好奇道:“這是誰規定的?”
韓思遠正氣凜然:“此乃祖制!”
倪昆悠然道:“哪位先君定下的祖制?可有明文?”
“……”
韓思遠張了張嘴,無言以對——皇帝旨意需政事堂附署才算生效,還真不是寫入大誥的明文律法,而是幾百年以來,歷代皇帝與群臣相爭,彼此妥協,漸漸形成的默契。
既只是默契,大家都遵守,方才有效。
一旦皇帝要撕破臉,不守這默契了,那還真沒有理由可以阻止。
倪昆悠然道:
“太祖鼎革,冊封蕭立為國師時,也只是一道天子旨意,可沒有什么政事堂附署。所謂的政事堂,難道還能大過太祖立下的祖制?”
韓思遠緩緩道:
“世祖皇帝曾有明旨,后世天子,不可再立國師,以防別有用心之輩蠱惑君上,為禍天下。”
倪昆淡淡道:
“四百年前,中興大周的世祖皇帝,還曾賜下不少丹書鐵券,許一干中興功臣只要不犯謀逆之罪,便可與國同休。時至今日,那些得了世祖皇帝御賜丹書鐵券的功勛世家,還有幾家流傳下來?”
韓思遠凝視倪昆,緩緩頷首:
“不愧是當代天命教主,果然深得天命魔教摩弄乾坤、逆亂命數、顛倒黑白的真傳。”
倪昆微笑道:
“本座豈敢與裹挾百官,威逼天子交權的韓相比?
“韓相造反的本事,比你兩個兒子,可要高明了不知多少倍。明明是在逆大謀,竟還能做出一副為天子、為天下著想的表面文章。倪某佩服。
“不過天子已經定了韓相生死,韓相為何還戀棧不去?
“韓相自詡忠臣,自稱一片丹心,天日可鑒,為何卻連皇帝的話都不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韓相難道是真不明白這個道理?”
韓思遠凝視倪昆好一陣,忽地搖頭一嘆,輕笑道: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倪昆,老夫早知你會是個禍害,可沒有想到,還是小瞧了你。昭城之亂倒也罷了,沒想到天子亦受你影響甚深……
“老夫看得出來,天子是在學你。若無你,天子斷不會是今日這般模樣,也斷不會有今日這般生殺予奪的決斷!眾議洶洶之下,虛君實相之議,九成可以輕易通過。”
倪昆眉鋒一挑:
“聽韓相這意思,昭王作亂,還有韓相一份功勞?唔,想想也是,畢竟你長子韓擒龍,乃是昭王心腹大將。韓擒龍參與昭王作亂,背后又豈會沒有你這老賊支招?”
韓思遠笑意淡淡,云淡風輕地說道:
“一個沒有神凰血的周天子,背后縱有邪神撐腰,也總比在神凰宮中,天下無敵的神凰天子更好操縱。”
倪昆哈地一笑,“韓思遠,這可是你親口承認的!你果然也參與了昭王之亂,犯下謀逆大罪。今天韓氏一族,就要因你父子逆舉,舉族凋亡了!”
“是嗎?”韓思遠背負雙手,淡淡道:
“昭王謀成,逆賊上位,根基不穩,八百年織就的天命法網動蕩,此為上策。昭王事敗,裹挾眾意,逼天子虛君實相,此為中策。上中二策皆敗,我卻還有一策,曰廢立天子。
“廢掉當今御座上,那位拒不納諫,當堂誅殺大臣的暴君,另立一位得朝野擁戴的賢君,再行虛君實相。此雖只是下策,但對我而言,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