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楓退下后,高大的驛樓上又只剩下孟馳逸自己。
他依舊憑欄而立,看向北方。半束的長發垂在身后,迎著風徐徐飄動。
月光傾瀉下來,在地上拉出他長長的影子,還有那隨風而動的青絲也投下了黑影,在地上起起伏伏,像是黑暗的水波在微微蕩漾,正如他此時內心泛起的波瀾。
他腳下的清水城,在大盛南境的清州境內,清州以北便是大盛的帝都,而越過帝都一路向北,便是大盛的北境。
北境……
對孟馳逸而言,北境,是一個很熟悉又很特別的地方。
之所以熟悉,是因為他曾幾次帶兵出征,在那里浴血奮戰,守護著大盛的國土。
但之所以特別,卻并非因為他參加過的這些大大小小的戰爭。
而是因為,在那里,他曾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難忘到要用一生去銘記。
如今這段回憶,又在腦海中浮現,讓他的眼眸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在月光照射下,蕩漾著光。
他把手伸進里衣,掏出一直佩戴在脖頸上的一個小小掛墜。這是一個用玉石雕成的長劍模樣的掛墜,溫潤淡雅,玉色通透。
他攤開手掌,讓玉墜靜靜地躺在掌心,他凝眸看著它,感受著它散發出的淡淡體溫。
曾幾何時,這玉墜也曾散發著另一個人的體溫。當它還是璞玉的時候,就被那個人握在手里,經過日夜的打磨雕刻,漸漸成了現在的模樣。
可如今,這個玉墜再也不可能擁有那個人的溫度了,因為,那個人的身體已經一早就沒有了溫度......
孟馳逸的目光落在劍柄刻著的那個字上。
逸……
曾幾何時,她遠遠看見他,就會滿懷欣喜地喊他“逸哥哥”。在她花了幾天幾夜完成這個玉墜之后,也興高采烈地一邊遞給他一邊笑著問:“逸哥哥,好看嗎?”
他已經好久沒聽到那個銀鈴般清脆的聲音,笑著甜甜地喊出這個名字了。
有十年了吧,是啊,十年了......
這十年,他就好象過了十世一樣,真的是太久了。
“允安,如果你還在,應該也是她那般年紀吧。”
他收回思緒,抬頭望向北方,纖長的手指在玉墜上輕輕摩挲,喃喃說道:“你知道嗎,她的眼睛......真像你......”
聲音很輕很輕,一脫口便飄散開去,隨著風越過清州,越過整個大盛國土,飄到那遙遠的北境.....
......
眼前的清水城,正處在暴風雨前的平靜。對于城中的某些人來說,隨著東麟、西牧的行動,今晚將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而今晚,在清水城外,同樣也有一個人徹夜不眠......
此時,靈珍山上,已過不惑之年的洛天一身素白長衫,黑發束冠,呆呆坐在聞風院中。
一直風采卓然,氣度儒雅的他,近日來明顯憔悴了許多,整個人都散發著落寞滄桑之感,瞧著竟也多了幾分老態。
他呆呆望著頭頂的那倫明月,今晚夜空如洗,整個靈珍山都籠罩在如紗的月光之中。
一陣涼風吹過,送來縷縷荷香,面前的那方池塘蕩起漣漪,碧綠的蓮葉鋪展成片,幾朵潔白芙蓉玉立其間,仙骨珊珊。
崔老捧著一杯熱茶走進院中,看見呆坐在池塘邊上的洛天,抬腳走了過去,輕聲說道:“山主,起風了,山里夜涼,院里不宜久坐,您還是進屋吧。”
話音落下許久,洛天依然沒動,半晌,他終于開口說道:“你說寧兒現在是否也看著月亮發呆呢?往常這樣的夜,她就會偷偷爬到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