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頓了頓,抬起右手指向前方,“就是那邊那棵大樹”,隨后,指尖又往旁邊移了移,落在大樹附近的屋頂之上,接著說道:“有時也會爬到那個屋頂上,就是她自己院里的那個屋頂”。
說罷,他放下手,笑著搖了搖頭,轉過去看了崔老一眼,繼續說道:“還拿著一壺酒,一邊賞月一邊偷偷喝酒。”
崔老立在旁邊,眼角含淚地聽著。
洛天又轉過去望向前方,眼神空洞,繼續喃喃著道:“這孩子啊,酒量好,千杯不醉,這點像我......”
這話好像在對崔老說,又好像是在跟自己說。
說完,洛天面容有了一瞬僵硬,又很快將這僵硬轉為一抹無奈的笑,悠悠念道:“‘天氣乍涼人寂寞,光陰須得酒消磨’”。
他看向崔老,含笑說道:“去把我那壇菊花釀取來吧。”
“山主,這......”崔老立在一旁,眼里滿是擔憂。
“不礙事,如今這山上,只有你可以和我一起說說心里話了。你去把酒取來,陪我喝幾杯吧。”
看著洛天眼中的懇求,崔老心中酸澀,說道:“那小的去備幾個下酒的小菜。”
說完崔老退了下去,走到房門時,又轉身看了眼洛天。只見他松柏般蒼勁高大的背影,如今卻像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殘木,透著一股濃濃的哀涼。
崔老看了不禁心中一陣酸楚,輕嘆了一聲,轉身默默往廚房去了。
仍獨自坐在院中的洛天,繼續定定望向前方,面前池塘里的白色芙蓉正沐浴著月光,如瑤池仙子般冰清玉潔。
又一陣涼風吹過,芙蓉輕顫,搖曳生姿。
這朵朵出水的芙蓉,落在洛天眼中,就都成了洛迦寧的容顏。
在他心里,洛迦寧就是瑤池里的仙子。自從那年見到她,他便覺得她是天公送給自己的禮物。這么多年來,他將她放在身邊,小心呵護,不容她遭受半點傷害。
可她長大了,然后,她選擇了一聲不吭地離開他......
“寧兒......”,洛天喃喃喚了一聲,可是眼前除了這一池荷花,便再也沒有其他身影。
是啊,他怎么忘了呢,他的寧兒已經不在這里了。如今再看這院中,好像一切如常,但其實,已經都不一樣了。
他自嘲地搖了搖頭,又拿出洛迦寧留下的信,小心翼翼得攤開。
紙上那一手娟秀的字跡,還有那信中的內容,漸漸勾起了洛天更多的回憶。
這一年里洛迦寧的變化,早讓洛天察覺到了什么,如今,洛迦寧信上所說的正好印證了他的猜測——洛迦寧正在慢慢恢復著記憶。
可她到底記起了什么?又記起來了多少?這些洛迦寧在信中都沒提及。
她只簡單提到這一年來經常夢到一些奇怪的畫面,讓她越發難安。
她也提到了對自己身世的質疑,看到這里,洛天想起當初對洛迦寧說的一番話。
他告訴她,她的家人都在一場疫病中死了,她是家中唯一幸存下來的人。他救不活她的家人,只救下了染病不深的她,見她孤苦無依,就把她帶回了靈珍山,收為養女撫養。
想到洛迦寧小時候,睜著大大的眼睛,第一次問起自己身世時的那個模樣,洛天的眼上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
他很快抬袖擦了擦雙眼,不讓這層水霧擋住他看清信中那一行行娟秀的字跡。
“爹爹,現在我知道那都不是真的。讓我自己去找到真相吧,否則我余生都會受這個疑問折磨,活在無盡的痛苦之中。女兒叩請爹爹成全,養育之恩,女兒定來世相報。”
這一段話,一下將洛天心中的無盡酸澀攪動起來。他長嘆一聲,兩行熱淚潸然滑落。
“十年了,要來的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