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的。”君武笑了笑,擺手,“你在西南學習多年,有這直來直往的性子很好,朕央左家請你們回來,需要的也是這些直言不諱的道理。從這些話里,朕能看出西南是個怎樣的地方,你不要改,繼續說,為何要研究海運船舶。”
“單靠吃透現成技術,培養格物思維的效果有限,因為這些研究者很容易覺得自己做出了成果,而且可以騙人,他們的壓力不夠大。那不如找一個這邊更加迫切需要,成果也更容易檢驗的領域,讓人去做研究。對于那些能夠頻繁解決問題的人,方便挑選出來,優勝劣汰,促進他們養成正確的思維方式。”
左文懷的話說到這里,房間里君武和周佩點了點頭,成舟海出聲道:“我朝于海船技術一直都有發展,如今東南沿海船運發達,并無不夠用的地方。寧先生讓我們這邊關心海船,安得怕也不是什么好心思。”
“錢總是……會缺的吧。”左文懷看看幾人,他初來乍到,對這些事情了解不多,因此說得有些猶豫。隨后道:“另外,寧先生曾經說過,大洋廣闊,一方面連通各個異邦國家,海運獲利豐厚,另一方面,海洋野蠻,一旦離了岸,萬事只能靠自己,在面對各種海賊、敵人的情況下,船能不能堅固一份,火炮能不能多射幾寸,都是實打實的事情。因此若是要促成長期的技術進步,海洋這種環境或許比陸地更加關鍵。”
“當然,這是……西南那邊的想法了,寧先生高瞻遠矚,過去那些年,幾次在閑聊時提起過開海的好處,談的多是長期之利。如今文懷到了這邊,能夠想到的短期之利,無非便是海上貿易,養兵太花錢,而海貿獲利豐富,并且,船好一些,炮好一些,在海上你就能好一些,這個道理,我想總是不會變的……”
左文懷抵達福州之后,君武這邊幾乎隔日便會有一次接見,此時說起海洋的事情,更像是閑聊,他將話遞到后便不再執著,畢竟這種大方向的東西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成的。而且無論發不發展海運研究,復制火炮的工作都一定放在第一位,這也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
如此又聊了一陣,大雨漸歇,這邊由成舟海送他離開皇宮。待到成舟海再回到御書房,君武、周佩姐弟倆正端著茶杯低聲交談,成舟海行了禮,君武揮手讓他隨意坐下。
“西南來的這一位是在向我們諫言啊。”周佩道,隨后望向成舟海,“你覺得,這是西南的想法,還是左家的想法……或者是他自己的想法?”
“寧毅那邊的想法是很清楚的。”成舟海笑了笑,“他可以給我們火炮,給我們格物,他可以讓我們打敗其他人,以他一貫以來的霸氣,說不定還想讓我們給他培養一些有那個什么格物思維的研究人員,將來他蕩平天下,全都收歸囊中,讓我們發展海運技術,說不定將來他打過來,這技術就是他的了。”
“文懷說得也有道理。”君武捧著茶杯笑,“格物思維很重要,我當年在江寧建格物研究院的時候,便是收了一大幫匠人,每天養著他們,希望他們做點好東西出來,有了好東西,我不吝賞賜,甚至想要給他們封官賜爵……這倒也算不上錯,可只有這等手段,那些匠人終究是碰運氣而已,還是要讓他們有那種對比、總結、歸納的方法才是正途。他說的時候,朕只覺得如當頭棒喝,這些話若能早些年聽到,我少走許多彎路。”
他喝了口茶,神色嚴肅的原因或許是想起了過往與寧毅在江寧時的事情,可惜當時他年紀太小,寧毅也不可能跟他說起這些復雜的東西,此時發覺好幾年的彎路一席話便能解決時,心緒終究會變得復雜。
成舟海笑道:“我本想說寧先生將火炮技術直接拋過來,便是不想讓我們養成自己的格物思維的陽謀,可想一想,委實也有些得了便宜就賣乖了。”
“左家的幾位年輕人被教得不錯,用不著為難他。”周佩說道,隨后皺了皺眉,“不過,他提起海運,也不是無的放矢。我昨天得到消息,吳沛元從江南西路運來的那批貨,途中被人劫了,現在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廣州好幾船東西現在要延期,從去年到如今,原本高呼著支持我們這邊的許多人,如今都開始首鼠兩端。福建原本就山高路遠,他們在途中加點塞子,許多東西就運不進來,沒有貿易就沒有錢,靠如今海貿的這點商稅撐著,咱們只能撐到八月。”
“最近幾次出宮,我看外頭都還不錯啊,欣欣向榮的。”君武一邊喝茶一邊咕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