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開海禁,發田畝,鼓勵農桑,鼓勵商貿,福州一地的小老百姓當然過得不錯。但原本的大家大戶,他們靠的不是在福州一地做點小買賣,買點小吃炊餅過日子。他們往日里在外頭有人,在軍隊里有關系,因此借著便利將東西運出福州,將福州以外的東西運進來。如今咱們這邊收了大部分權力,失了權力的,就跑到其他地方去做生意。水至清則無魚,咱們難道還能靠那些賣炊餅的、種田的將東西運出去嗎?”
“你這一年以來,做了許多事情,都是花錢的。”周佩掰著手指,“在外頭養著韓、岳這兩支軍隊,興辦武備學堂,讓那些將領來學習,弄報社,擴充格物研究院,搞人口、田畝普查,造軍械作坊……這次西南的東西過來,你還要再擴充格物院,沒錢擴了,只能慢慢調整……”
周佩這樣的絮絮叨叨,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從福州新朝廷“尊王攘夷”的意圖明顯之后,大量原本站在君武這邊的武朝大族們,行動就在慢慢的出現變化。對于“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一方針的諫言一直在被提上來,朝廷上的老大臣們各種旁敲側擊希望君武能夠改變想法。
在外界,一些原本忠于武朝,砸鍋賣鐵都要支援福州的老儒生們停下了動作,部分運送物資過來的隊伍在半途中遭到了風險。沒有人直接反對君武,但這些位于運輸道路上的大族勢力,只是稍稍放松了對附近山匪馬幫的威懾,福建原本就是山路崎嶇的地方,隨后導致的,便是商貿運輸力量的不斷縮減。
人們在等待著君武的后悔與回頭,君武、周佩等人也明白,只要他停下這集權的傾向,原本的武朝忠臣們,也會陸陸續續的做出支持的動作——至少比支持吳啟梅要好。
君武看著書房墻壁上的地圖,他如今真實擁有的地盤不大,北至長溪(霞浦),南到泉州,往南的許多地方名義上歸屬于他,但實際上正在觀望,搖擺不定,雙方維持著表面上的和諧,時不時的也輸送些物資過來,君武暫時便沒有往南繼續用兵。
臨安小朝廷的力量如今聚集于長溪北面的永嘉(溫州)一帶,修建了大量工事阻擋君武北進,海防也有所加強。這是雙方最為明確的沖突線,理論上來說,君武既然號稱正統,不可能整天龜縮在福州,早晚得選擇打永嘉,然后北歸臨安。
“打下永嘉我們會有錢嗎?”
“出了山區會好一些,不過再往外頭還是被吳啟梅、鐵彥等人把持,早晚要打掉他們。”
“打掉他們,接下來就是打公平黨了。”君武看著地圖,“何文那邊,還是不愿意談?”
書房里沉默著。
“……朕最近與岳將軍談過,福州才剛剛扎根,火炮暫時不多,但關系不大。按照韓、岳的說法,我們豁出去,勉強能吃下吳、鐵的百萬大軍,但是一旦北進,突出東南群山,就要做好打連番大仗的準備……我們若能拿回臨安,或許能有些轉機,但看如今公平黨的聲勢,恐怕他們一時半會,不會消停。”
君武說到這里,周佩道:“你已是皇帝,如今大家都在看我們的做法,若是一直躲在東南,遲遲不往北走,再接下來,恐怕人心也有變化。”
“往北走,打完臨安,再打何文,振臂一呼天下歸心,我也這樣想。可不管怎么想,總覺得部隊,尤其這一年時間,公平黨在江南的變化,它與過往農民起事、宗教作亂都不一樣,它用的是西南寧先生傳出來的辦法,可一年時間就能到這等程度的辦法,寧先生為何不用?我覺得,這等暴烈手段,非超人之能不能駕馭,非天時地利人和不能長久,它遲早要出事,我不能在它燒得最厲害的時候硬撞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