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書生們鼓起勇氣去到西南,見到了成都的發展、繁榮。這樣的繁榮其實并不是最讓他們觸動的,而真正讓他們感到手足無措的,在于這繁榮背后的核心,有著他們無法理解的、與過去的盛世格格不入的理論與說法。這些說法讓他們感到虛浮、感到不安,為了對抗這種不安,他們也只能大聲地喧嘩,努力地論證自己的價值。
然而真正離開西南那片土地之后,他們需要面對的,終究是一片破碎的山河了。
繼續大聲地說話,復有何用呢?
這些事情,對于寧忌而言,卻要到數年之后回想起來,才能真正地看得清楚。
……
“……然而華夏軍的最大問題,在我看來,仍舊在于不能得士。”
商隊穿過山嶺,傍晚在路邊的山腰上扎營生火的這一刻,范恒等人繼續著這樣的討論。似乎是意識到已經離開西南了,因此要在記憶仍舊深刻的此時對先前的見聞做出總結,這兩日的討論,倒是更加深入了一些他們原本沒有細說的地方。
“……去到西南數月時日,各種事物眼花繚亂,市面之上紙醉金迷,新聞紙上的各類消息也令人大開眼界,可最讓諸位關心的是什么,說白了,不還是這西南取士的制度。那所謂公務員的考舉,我去過一次,諸位可曾去過啊?”
名叫范恒的中年儒生說起這事,望向周圍幾人,陳俊生冷著臉高深莫測地笑笑,陸文柯搖了搖頭,其余兩名書生有人道:“我考了乙等。”有人道:“還行。”范恒也笑。
“去考的那日,進場沒多久,便有兩名考生撕了卷子,破口大罵那卷子狗屁不通,他們一生研學經卷,從未見過如此粗俗的取士制度,隨后被考場人員請出去了。老實說,雖然先前有了準備,卻不曾想到那寧先生竟做得如此徹底……考學五門,所謂語、數、理、格、申,將儒生過往所學悉數打翻,也難怪眾人隨后在新聞紙上大吵大鬧……”
范恒說著,搖頭嘆息。陸文柯道:“語文與申論兩門,終究與我輩所學還是有些關系的。”
“陸兄弟此言謬也。”旁邊一名文士也搖頭,“我輩讀書治學數十年,自識字蒙學,到四書五經,一生所解,都是圣人的微言大義,然而西南所考試的語文,不過是識字蒙學時的根基而已,看那所謂的語文試題……上半卷,《學而》一篇譯為白話,要求標點正確,《學而》不過是《論語》開篇,我等兒時都要背得滾瓜爛熟的,它寫在上頭了,這等試題有何意義啊?”
這人攤了攤手:“至于下半卷,某地發生一件事情,要你寫封書信概括一番……諸位,單只語文一卷,我輩所學腰斬二十年不止,考的不過是蒙學時的基礎。那位寧先生想要的,不過是能夠寫字,寫出來語句通順之人罷了。此卷百分,說是我等占了便宜,然而只要識字,誰考不到八十?后來聽人偷偷說起,字跡工整華麗者,最多可加五分……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