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次在西南,固然有不少人被那語數理格申五張試卷弄得措手不及,可這天下思維最敏銳者,仍舊在我輩讀書人當中,再過些時日,那些掌柜、賬房之流,占不得什么便宜。我輩文人吃透了格物之學后,必然會比西南俗庸之輩,用得更好。那寧先生號稱心魔,收下的卻皆是各類俗物,必將是他一生之中的大錯。”
“依我看,思維是否敏捷,倒不在于讀什么。只是往日里是我儒家天下,幼時聰慧之人,大都是如此篩選出來的,倒是那些讀書不行的,才去做了掌柜、賬房、工匠……往日里天下不識格物的好處,這是莫大的疏漏,可即便要補上這處疏漏,要的也是人群中思維敏捷之人來做。西南寧先生興格物,我看不是錯,錯的是他行事太過操切,既然往日里天下精英皆學儒,那今日也只有以儒家之法,才能將精英篩選出來,再以這些精英為憑,徐徐改之,方為正理。如今這些掌柜、賬房、工匠之流,本就因為其資質中下,才操持賤業,他將資質中下者篩選出來,欲行革新,豈能成事啊?”
“兄長高論。”
“有理、有理……”
眾人一番議論,之后又說起在西南不少儒生出門選了前程的事情。新來的兩名儒生中的其中之一問道:“那諸位可曾考慮過戴公啊?”
范恒、陸文柯、陳俊生等人彼此望望。范恒皺了皺眉:“路途之中我等幾人互相商量,確有考慮,不過,此時心中又有不少疑慮。老實說,戴公自去歲到今年,所遭遇之局面,委實不算容易,而其應對之舉,遠遠聽來,令人欽佩……”
眾人說起戴夢微這邊的狀況,對范恒的說法,都有點頭。
去年西南大戰結束,戴夢微以一介降人的身份,在宗翰、希尹手中救下數百萬人,轉眼間成為世間幾個最大勢力的掌舵人,并且擺明車馬對抗華夏軍還令得華夏軍有所退卻,委實是除了西南華夏軍以外,整個天下最為高光的風云人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一輪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操作,甚至比華夏軍的勇武,還要更加貼合儒家文人對風云人物的想象。就如同當年金國崛起、遼國未滅時,各類武朝文人合縱連橫、運籌帷幄的計略也是層出不窮,只是金人太過野蠻,最終這些計劃都破產了而已。
而這次戴夢微的成功,卻無疑告訴了天下人,憑借胸中如海的韜略,把握住時機,果斷出手,以儒生之力操縱天下于鼓掌的可能,終究還是存在的。
當然,盡管有這樣的鼓舞,但在隨后一年的時間,眾人也多多少少地知道,戴夢微也并不好過。
先前金國西路軍從荊襄殺到漢中,從漢中一路殺入劍門關,沿途千里之地大小城池幾乎都被燒殺劫掠一空,此后還有大批運糧的民夫,被女真軍隊沿著漢水往里塞。
西路軍狼狽撤離后,這些人和物資無法帶走。數以百萬計的人、已經破損不堪的城池、剩余不多的物資,再加上幾支人數眾多、戰力不強的漢軍隊伍……被一股腦的塞給了戴夢微,雖然華夏軍一時退卻,但留給戴夢微的,仍舊是一片難堪的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