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些新建的籬笆。”陸文柯指點著那邊的景象,與寧忌說著當中的道理,“這說明雖然經過了饑荒,但是分配在這里的官員、宿老指揮著村里人還是做了事情,其實這就很不容易了。這證明即便是物資不足,但這一片仍舊上下有序。”
“上下有序又怎么樣?”寧忌問道。
“這是執政的精髓。”范恒從一旁靠過來,“女真人來后,這一片所有的秩序都被打亂了。鎮巴一片原本多山民居住,性格兇悍,西路軍殺過來,指揮那些漢軍過來廝殺了一輪,死了很多人,城都被燒了。戴公接手以后啊,重新分配人口,一片片的劃分了區域,又選拔官員、德高望重的宿老任事。小龍啊,這個時候,他們眼前最大的問題是什么?其實是吃的不夠,而吃的不夠,要出什么事情呢?”
范恒看著寧忌,寧忌想了想:“造反?”
“沒錯,大家都知道吃的不夠會迫人造反。”范恒笑了笑,“然而這造反具體如何出現呢?想一想,一個地方,一個村子,如果餓死了太多的人,當官的沒有威嚴沒有辦法了,這個村子就會崩潰,剩下的人會變成饑民,四處游蕩,而如果越來越多的村子都出現這樣的情況,那大規模的難民出現,秩序就完全沒有了。但回頭想想,如果每個村子死的都只有幾個人,還會這樣一發不可收拾嗎?”
“……”寧忌瞪著眼睛。
“戴公從女真人手中救下數百萬人,初期尚有威嚴,他籍著這威嚴將其治下之民層層劃分,分割出數百數千的區域,這些村落區域劃出之后,內里的人便不許隨意遷移,每一處村落,必有鄉賢宿老坐鎮負責,幾處村落之上復有官員、官員上有軍隊,責任層層分派,有條不紊。也是因此,從去歲到今年,此地雖有饑荒,卻不起大亂。”
范恒論及此事,頗為陶醉。一旁陸文柯補充道:
“龍小弟啊,這種層層分派說起來簡單,似乎過去的官府也是如此做法,但往往各級官員良莠不齊,出事了便一發不可收拾。但這次戴公治下的層層分派,卻頗有治大國若烹小鮮的意思,萬物有序,各安其位、各司其職,也是因此,近來西南士人間才說,戴公有古代圣人之象,他用‘古法’對抗西南這離經叛道的‘今法’,也算有些意思。”
寧忌皺著眉頭:“各安其位各司其職,所以那些老百姓的位置就是安安靜靜的死了不添麻煩么?”西南華夏軍內部的人權思維已經有了初步覺醒,寧忌在學習上雖然渣了一些,可對于這些事情,終究能夠找到一些重點了。
陸文柯擺手:“龍小弟不要這般極端嘛,只是說其中有這樣的道理在。戴公接手這些人時,本就相當困難了,能用這樣的方法穩定下局面,也是能力所在,換個人來是很難做到這個程度的。倘若戴公不是用好了這樣的法子,暴亂起來,這里死的人只會更多,就如同當年的餓鬼之亂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可人還是餓死了啊。”
“亂世時自然會死人,戴公決定了讓誰去死,說來殘忍,可即便當初的西南,不也經歷過這樣的饑荒么。他既然有能力讓亂世少死人,到了治世,自然也能讓大伙兒過得更好,士農工商各司其職,鰥寡孤獨各有所養……這才是古代圣賢的理念所在……”
“華夏軍當年在西北頂著金狗打,遷移到西南才挨餓的。姓戴的跟金狗打過嗎?怎么能說一樣?金狗當年在西北死得比我們多!”
寧忌不爽地反駁,旁邊的范恒笑著擺手。
“哎哎哎,好了好了,小龍畢竟是西南出來的,看到戴夢微這邊的情形,瞧不上眼,也是正常,這沒什么好辯的。小龍也只管記住此事就行了,戴夢微雖然有問題,可做事之時,也有自己的本領,他的本領,不少人是如此看待的,有人認同,也有許多人不認同嘛。咱們都是過來瞧個究竟的,自己人不必多吵,來,吃糖吃糖……”
范恒一番和稀泥,陸文柯也笑著不再多說。作為同行的旅伴,寧忌的年紀畢竟不大,再加上面容討喜,又讀過書能識字,腐儒五人組大多都是將他當成子侄看待的,自然不會因此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