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對方點了點頭,“說。”
“端午叔你說這江寧……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盧顯這句話說完,對面想了想,沉默片刻后方才抬起頭來:“感覺到什么了?”
“說不很清楚。”盧顯走到門邊,朝外頭看了看,隨后關上門,低聲道,“當初公平黨攻下江寧,說是要打開門做生意,要廣邀八方來客,我又有些功勞,因此才叫了大伙兒,都往這邊過來……當初是以為公平黨五家俱為一體,可到了江寧數月,五方碰了一碰,才發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當初不是說,這次大會開完,便真要成一家人了?”
“我看沒那么簡單。”盧顯搖了搖頭,“之前大家伙兒是說,彼此談一談、打一打,各自都退一退,終究就能在一口鍋里吃飯,可如今看來,這五邊的想法,都差得太遠了。端午叔,你知道我這段時間都在給狗子、虎頭他們跑學堂的事情……入城之初,各家各戶都有想在這邊安家的,到是護下了不少先生,可倒得如今,已經越來越少了。”
“這兩天……城里倒確實有不少人往外跑……”
“何止是這幾天……這幾個月,城里除了公平王那邊還保住了幾個學堂,咱們這些人這里,讀書人的影子是越來越少的……再上頭的一些大人物,保下了一些讀書人,說是幕僚,私下里只讓先生教他們的孩子識字,不肯對咱們開門。我原本看上了南邊一點那位彥夫子,想求他給狗子他們蒙學,之前不是有事,耽擱了一下,前幾天便聽說他被人打死了……”
兩人坐在桌邊,盧顯壓著嗓音:“何雙英那邊,瞧上了人家的閨女,給自己的傻兒子說親,彥夫子不同意,何雙英便帶人上門,打死了人。對外頭說,這些讀書認字的家伙,百無一用,偏偏眼高于頂,瞧大家不起,而今咱們公平黨講的是人人平等,那念過書的跟沒念書的,當然也是平等的,他瞧不起人,便該打殺了……外頭還有人叫好。”
“端午叔,咱也是拿刀吃飯的人,知道這打打殺殺能干點什么,世道壞,咱們當然能砸了它,但是沒聽說過不讀書不識字、不懂道理就能把什么事情辦好的。就算是人人平等,拿刀吃飯,這手藝也得跟人學啊,要是這學手藝的跟不學手藝的也能平等,我看這平等,早晚要變成一個笑話……”
“你說的這些事情,我也知道。”對面的端午叔想了片刻,點了點頭,“可是現如今大伙兒都過來了,又突然說要走,走得了嗎?而且你如今在衛將軍手下辦事,突然走了,豈不是惡了衛將軍這邊……咱們去哪里,如果是跑回去,你別忘了,咱們村子那邊,可也是‘閻羅王’的地盤啊。”
“唉,當初若不是這樣,咱們也不至于跟了這邊,如今看看,若是能跟著公平王那頭,或許能好些,至少狗子他們蒙學,總能有個地方……”盧顯說到這里,隨后又搖了搖頭,“可惜,先前查‘讀書會’的那些人,跟公平王那邊也結了梁子,估計也過不去了。”
兩人說著這些話,房間里沉默了一陣,那端午叔手指敲打著桌面,隨后道:“我知道你素來是個有主意的,既然找我說起這事,應該就有了些想法,你具體有什么打算,不妨說一說。”
盧顯點了點頭:“咱們周大王這邊雖然做得有些過,但是走到這一步,手底下的金銀總是搜刮了一些。最近這城里的態勢不太對勁,我覺得,咱們總得想個去處,讓大家伙兒有條后路……”
端午叔那邊嘆了口氣:“你看最近入城跟周大王這邊的,誰不是想搜刮一筆,而后找個地方逍遙的,可問題是,而今這天下亂哄哄的,哪里還有能去的地啊?而且,你跟著衛將軍他們做事,手底下總是要用人的,咱們這里的青壯跟著你,婦孺便不好走,若是讓大家護送家里人出城,不管是回家,還是到其它地方,恐怕都要耽誤了你在這邊的事情……”
盧顯擺了擺手:“端午叔,這些事情自然可以慢慢想,不過,自那彥夫子被打殺了以后,我心中便總覺得不安,咱們可以先想一想還有哪些地方可以去的……端午叔,你覺得劉光世劉將軍那邊如何?聽說那邊待民親善,劉將軍又是儒將出身……”
清晨的秋雨蒙蒙,兩人在房間里就這些事情討論了許久,隨后又聊了若是城里亂起來的一些后路。兩人算得上是城里鄉民之中的主心骨,這些事情談完,端午叔那邊才問起最近任務細致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