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話語之聲不算大,但斬釘截鐵。兩名學生又與老人說了一會兒,領命去了。老人在那偏廳里坐了一會兒,有人掌燈過來,卻是一身盛裝的秦夫人,手中端了一只小碗。兩人數十年夫妻,看見秦嗣源這等神情,老婦人也就明白了事情的嚴重,不過,她只是將那小碗在桌邊放下。
“方才在前廳見你神情,怕是又沒吃飯。我方才抽空出來,問了下聽說其先、語白已經走了,才過來看看,都是你喜歡吃的。這鵪鶉蛋做得挺好,先吃幾只吧。”
老人點點頭,拿起筷子:“倒是讓夫人操心了。”
偏廳里安靜下來,老人吃了幾口菜肴,想起些事情,偏頭說道:“杭州陷了……”
老婦人眨了眨眼睛:“啊……那錢希文,還有立恒那孩子,此時都在吧……”
“是啊,本來以為杭州武德營也是精兵,縱然之前遭了地震,但一幫亂民總該能守住才是,誰知道……兩邊援軍未至,它倒先就陷落了,唉,方臘每破一地,對官紳富戶,幾近殺絕,如今杭州城破,周遭又滿是亂軍。只望……他們能逃出來,平安無事吧……”
他嘆了口氣,將目光望向偏廳之外,院墻外,千里外的星空同樣露出在汴京的天上,一朵煙花在視野中升起來,爆開了。
同樣的七夕,千里外的江寧城中也是一片熱鬧的喜慶氣氛,秦淮河上,樓船招展,街頭巷尾花車巡行。稍顯偏僻的河灣邊的一棟小樓上,涼爽的風正吹過掛著幾盞燈籠的露臺,露臺上有各種各樣的果品、食物。兩名女子正在舉行小小的乞巧宴會,白衣白裙,長發流瀉的是聶云竹,另一邊穿著鵝黃衣裙,此時雙手合十如蛇一般往上嬉笑舞動的是元錦兒。
不遠的地方有城市繁華的燈光,這邊的河岸道路上偶爾也有人、車經過,天空銀輝流瀉間,元錦兒的舞蹈與周圍橘黃的燈光匯在一起,溶成無比賞心悅目的景象。聶云竹倒只是微笑地看著,隨意彈撥著身側的古琴,聊做湊趣。只是她那笑容總顯得有幾分勉強疏離,這女子的心已經不在這里的。
元錦兒自然也明白這些,數日以來,杭州地震、方臘匪患的消息或多或少地也傳到了江寧,只要有心,總能打聽得到。云竹姐整日都在關心這些事,一開始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里已然惶恐起來,此時就連那惶恐都已經壓抑不住,完全掛在臉上了。若不是因為她也知道擔心無用,恐怕早就收拾包袱離家,直奔杭州了。
便是因此,元錦兒每日都盡量歡笑,試圖都得姐姐開心一些,效果自然有限,但眼下除此之外也是無法可想。另一方面,她心中也有幾分恨起那在杭州沒了音訊的入贅書生來,若是沒有他,云竹姐沒有遇見她,一切豈非一了百了,大家都毫無掛礙了……
這小小的宴會,兩人是主角,元錦兒的丫鬟扣兒則負責端來各種東西。宴會進行到一半時,云竹那已經嫁人的丫鬟胡桃也過來了,胡桃看起來有些心情,在外面忙碌時與扣兒說了說,隨后只是如常地參加了聚會。元錦兒卻是看出了胡桃的不妥,待到上廁所的時間里,在外面拉住扣兒詢問。
扣兒也是皺著眉頭:“胡桃說、胡桃說……她家二牛方才聽到個消息,是東南一帶商旅帶來的,說是……東南那邊全亂啦,聽說杭州被攻破了,周圍到處都是匪患,好多匪人都揭竿而起了,那邊……那邊沒人逃得出來……”
“什么……”元錦兒瞪大了眼睛,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她還沒來得及歸納,后方傳來云竹的聲音:“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