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的服裝卻也并不規整,只是大都在頭上裹了臟兮兮的紅布,有的人走得累了,便將紅布拿下來擦汗,每個人攜帶一兩樣武器,五花八門,刀槍劍戟固然有,鋤頭耙子卻也不少,多數人沒什么士氣,要說他們是土匪,那大概只有其中的少數人有傳說中土匪的悍勇之氣,多數給人的感覺只是農民,有瘦弱不堪的,在這烈日炎炎下拖著武器,汗流浹背、有氣無力地走。相對于寧毅見過的當初在杭州城內作亂殺人的那幫方臘麾下悍匪,這幫人算是遠遠比不上的。
一百人、兩百人、三百人……當前面的眾人進了山谷,后方的隊伍還在谷外延綿。他們顯然也是循著逃亡的痕跡追來的,為首騎馬的幾人看著這山谷之中的痕跡,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后方隊伍走過去時,便下意識地往走位草叢里踢一踢,翻找一下,隨后便被后方的同伴推推搡搡地往前行,當這山谷走到大半時,前方一人才回頭將馬鞭朝一旁的樹林指了指,一些人往樹林里過去。
片刻,那樹林之中陡然傳來呼喊聲響,吶喊之聲陡然飚起到最高,仿佛有數千人躲在樹林里正朝外面涌出來。谷中黑壓壓的隊伍霎時間有些慌亂,但有人大喊,有人指揮,馬匹上的人擎出長柄的兵器,隊伍之中能有弓箭的人也各自搭弓,對準了樹林。首先狼狽逃出的是先前進入樹林的同伴,緊接著,黑壓壓的人群涌了出來,服飾也是五花八門,看來寒酸,頭上的頭巾是土黃色的,不少人搭著弓居高臨下地對著這邊,出奇的是,從樹林中沖出的這幫人,舉著的主要旗幟赫然也是一個“方”字,只是其余副旗之上,寫的是“司”“姚”等字。
谷中為首的漢子持著一柄大刀,此時在隊伍前方舉起了手中的兵器,做了個安撫身后手下的動作,他看著上方眾人沉默片刻,方才開口:“姚義!你干什么!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同是奉佛帥之命北上,你竟敢在此埋伏于我!?”
林間的人群涌動了一下,片刻,有一隊人分開人群而出,為首那人身材干瘦,下巴有些尖,仰著頭看著下方,做藐視狀,隨后指了指了一邊的旗幟:“埋伏你!陸鞘,老子真要埋伏你!根本就不打這旗,你現在已經死了!”
那姚義聲音也有些尖,一面說,一面還揮手跳了一下:“老子今天不殺你!我姚義,義字當先,老子干不來暗中偷襲友軍的下作齷齪事!可今天人你要給我交出來!你們到底是誰,卑鄙偷襲,殺我斥候——”
谷中那名叫陸鞘的漢子愣了一愣,操著方言罵道:“******!姚義!你腦殼里有屎!都曉不得你在說什么!你義字當先,你改名義姚才他媽義字當先,你現在是義字在后頭!什么卑鄙偷襲,殺你斥候,老子半點都不曉得……”
“我去你媽的!姓陸的!這附近就你們的人離得最近。告訴你,我的人可沒死光,逃回來一個,他說了就是你們的人!但他說完話就毒發死了,用蛇毒,就是你們那邊的人最厲害,老子冤枉你了嗎——”
雙方破口大罵,不一會兒已經逼得越來越近,烈日之下,看來已經劍拔弩張。一側的山麓間,有兩只眼睛一閃而過,距離這邊幾里之外的樹林間,有另外一支軍隊此時倒也正在休憩,預備過了這最炎熱的一刻方才起身,往北方趕過去……
同一時刻,距離這邊幾十里外的樹林中,兩個人抬了擔架,一個人牽了馬匹,正在沿著一條穿過林間的水道飛快前行,擔架上自然睡了一人,正是寧毅。蘇檀兒跟在旁邊走,一面走,一面為寧毅揮著扇子,試圖為他驅走炎熱。牽馬而行的是耿護院,一直勸說蘇檀兒已經有了身孕,最好上馬,但蘇檀兒只是無聲地搖頭拒絕。
早晨和上午時分他們在后方的營地間停留得久了一些,此時已經被隊伍拋下了。
對于他們來說,那實在是一個讓人感受復雜的清晨,蘇檀兒懷了身孕的消息被確認,隨后便是寧毅傷口被感染的消息,弄得大家幾乎手足無措。這種傷患常見于戰場刀傷,致死率在這年頭甚至超過百分之五十,常年受傷的軍士都扛不住的傷,何況寧毅此時還身在逃亡當中,根本沒有靜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