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王陽明的心學,其核心是“知行合一”,這同樣是作為圣人的最高追求,是對于善、正心誠意這些概念的最高追求,但相對來說,用作治國,他沒有“存天理滅人欲”來得有意義,這只是個人追求的最高境界。只能算是純學術發展。當然,在后世它甚至被曲解成“我們要如實面對自己的私欲”“殺伐果斷直面本心”,則是最為滑稽的一件事了。
王陽明之后,最后的一個大儒是曾國藩,他的學說重修身待人,由于當時的世界環境,也講求經世致用的實用主義。只是一場數千年未有之變局不久便至,儒學被推倒在泥坑之中,他的學說,則只影響了包括毛公、蔣公在內的一大批上層領導人。而所謂圣人、君子到底有多高呢,從曾國藩的一件事里就可以看出:他曾經效仿曾參,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如此每天堅持,持續了一個月,最終導致耳鳴、眼蒙,在自我反省中吐血暈倒,因為思慮過甚。而這種嚴格三省吾身的準則,也是到他老年才能夠達到。
及至工業革命開始,世界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變化。究其根由,在于科技的發展使得一個人可以使出幾十人幾百人的力量,可以創造以往幾十幾百人的生產力。而在之前的社會,無論如何,一個人,就是當一個人用的。儒家也好,種姓制度也好,都是屬于這種前提下的人治,如果沒有科技的推進,它們幾乎可以永遠自洽。
但科技的發展要求人膨脹自己的私欲、渴望,發揮每一個人的主觀能動性,這從根本上動搖了原本人治的本質。不被禁錮的人性才能發揮出令人咋舌的巨大光芒,當然,后來變成“不被禁錮的積極向上的人性”,后世美國的自由主義、普世價值,西方的文人精神,無不由此中心而來。
儒學終于被推翻了——它也確實該被推翻,但中國人的根子上有著太多儒家的烙印,以至于后來舊文化被統統推倒新文化未生時,有著太多的陣痛。而后世中國人的思維模式,依舊與西方存在太大的差異。
國人分析事物的方法是由整體到部分的,而西方的科學分析法則由部分到整體,這就是所謂中西方********差異的核心。但由整體到部分,首先需要一個成型的整體,若沒有,則只能想當然。而由部分到整體,則只需要嚴格的邏輯拼湊,不管最后的整體是什么樣,總之都可以動起來。這導致了中西方在科學發展上整體差距。
而在社會基礎上,西方的自由精神核心在于先講理,也就是說,先規定每個人有多少的權利,而后厘定美德,譬如說一艘救生船眼看載了太多人要沉,有人還要上來,你可以將他推下去。這是道理,無人指責,理所當然,你若冒著生命危險依舊救他,這是美德。而在國人方面,首先厘定太多太多的美德,你應該退讓,你應該不爭,你應該如何容讓地對待他人,讓社會和樂融融,哪怕規定社會權利是一,每個人也永遠只能得到零點七,每個人另外的零點三去了哪里,它們則往往被那些不愿意容讓也不在乎面子的人掠奪一空,于是永遠只有善人或想做善人者被指責,至于惡人……人的**就是這樣啊,那不是很理所當然的私欲嘛——當存天理滅人欲被打落泥潭的同時,大部分人,就徹底地去到了另外一個極端。
當然,這也是純屬題外的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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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毅等人在那書房之中呆了很久,大致的將書翻過一點,堯祖年與秦嗣源已經激烈地討論起來,看的出來,堯祖年非常的興奮。
理學……
寧毅在心中感嘆。他確實應當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