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路下來時,宗望已經在這汴梁城外發難,數十萬的勤王軍先后戰敗,潰兵奔逃,碎尸盈野。福祿找不到刺殺宗望的機會,卻在周圍活動的途中,遇上了不少綠林人——事實上周侗的死此時已經被竹記的輿論力量宣傳開,綠林人中也有認識他的,見到之后,唯他馬首是瞻,他說要去刺殺宗望,眾人也都愿意相隨。但此時汴梁城外的情況不像忻州城,牟駝崗鐵桶一塊,這樣的刺殺機會,卻是不容易找了。
福祿在輿論宣傳的痕跡中追溯到寧毅這個名字,想起這個與周侗行事不同,卻能令周侗贊嘆的男人。福祿對他也不甚喜歡,但心想在大事上,對方必是可靠之人,想要找個機會,將周侗的埋骨之地告知對方:自己于這世間已無留戀,想來也不至于活得太久了,將此事告知于他,若有一日女真人離開了,旁人對周侗想要祭奠,也能找到一處地方,那人被稱為“心魔”“血手人屠”,到時候若真有人要褻瀆周侗死后埋葬之處,以他的凌厲手段,也必能讓人生死難言、后悔無路。
只是在做了這樣的決定之后,他首先遇上的,卻是大名府武勝軍的都指揮使陳彥殊。九月二十五凌晨女真人的掃蕩中,武勝軍潰敗極慘,陳彥殊帶著親兵丟盔棄甲而逃,倒是沒守太大的傷。潰敗之后他怕朝廷降罪,也想做出點成績來,瘋狂收攏潰散軍隊,這期間便遇上了福祿。
陳彥殊是認識周侗的,雖然當初未將那位老人當成太大的一回事,但這段時間里,竹記拼命宣傳,倒是讓那位天下第一高手的名氣在軍隊中暴漲起來。他手下軍隊潰散嚴重,遇上福祿,對其多少有些概念,知道這人一直隨侍周侗身旁,雖然低調,但一身武藝盡得周侗真傳,要說宗師之下數一數二的大高手也不為過,當即大力招攬。福祿沒在第一時間找到寧毅,對于為誰出力,并不在意,也就答應下來,在陳彥殊的麾下幫忙。
由那時過后數月,風雪降下,女真人開始猛攻汴梁,陳彥殊麾下聚攏了三萬余人,但依舊毫無軍心,是根本不能戰的。汴梁城內雖然催促著勤王軍速速為京城解圍,但大概也已經對此絕望了,雖然催,卻并沒有形成對下方的壓力,及至宗望大軍攻城,汴梁城防****垂危,城外的情況,卻頗為微妙,眾人都在等著別人出擊,但也都明白,這些已經毫無戰意的散兵,并非女真人一合之將。就在這樣的拖延中,有四千人猝然出動,悍然殺進牟駝崗大營的消息在這雪原上傳開了。
此時這雪原上的潰兵勢力雖然分作數股,但彼此之間,簡單的聯絡還是有的,每天扯扯皮,做做義薄云天憂國憂民的樣子,說:“你出動我就出動。”都是常有的事,但對于麾下的兵將,確實是沒法動了。軍心已破,大家囤積一處,還能維持個整體的樣子,若真要往汴梁城殺過去決一死戰,走不到一半,麾下的人就要散掉三分之二。這其中除了種師中的西軍或許還保留了一點戰力,其余的情況大多如此。
這樣的情況下,仍有人奮起余力,并未跟他們打招呼,就對著女真人狠狠下了一刀,別說女真人被嚇到了,他們也都被嚇到。眾人第一時間的反應是西軍出手了,畢竟在平日里雙方交道打得少,種師道、種師中這兩名西軍首領又都是當世名將,名氣大得很,保存了實力,并不出奇。但很快,從京城里便傳來與此相悖的消息。
這時候那四千人還正駐扎在各方勢力的正中央,看起來竟是張揚無比,絲毫不懼女真人的突襲。此時雪原上的各方勢力便都派出了斥候開始偵查。而在這戰場上,西軍開始運動,常勝軍開始運動,常勝軍的張令徽、劉舜仁部與郭藥師分開,猛撲向中央的這四千余人,這些人也終于在風雪中動起來了,他們甚至還帶著毫無戰力的一千余平民,在風雪之中劃過巨大的弧線,朝夏村方向過去,而張令徽、劉舜仁帶領著麾下的萬余人,飛快地修正著方向,就在十一月二十九這天,與這四千多人,飛快地縮短了距離。如今,斥候已經在近距離上展開交鋒了。
福祿便是被陳彥殊派出來探看這一切的——他也是自告奮勇。最近這段時間,由于陳彥殊帶著三萬多人一直按兵不動,身處其中,福祿又察覺到他們毫無戰意,早已有離開的傾向,陳彥殊也看出了這一點,但一來他綁不住福祿,二來又需要他留在軍中做宣傳,最后只好讓兩名軍官跟著他過來,也并未將福祿帶來的其他綠林人士放出去與福祿隨行,心道這樣一來,他多半還得回來。
對于這支忽然冒出來的隊伍,福祿心中同樣有著好奇。對于武朝軍隊戰力之低下,他痛心疾首,但對于女真人的強大,他又感同身受。能夠與女真人正面作戰的軍隊?真的存在嗎?到底又是不是他們僥幸偷襲成功,而后被夸大了戰績呢——這樣的想法,其實在周邊幾支勢力當中,才是主流。
不知道是哪家的軍隊,真是走了****運……
福祿心中自然不至于如此去想,在他看來,就算是走了運氣,若能以此為基,一鼓作氣,也是一件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