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已經在雪里停下了身形,背負雙手,正是目光銳利、表情肅然的福祿,而后方數百騎中,被眾人拱衛著的,便是武勝軍都指揮使陳彥殊,這人年紀四十多歲,樣貌端方正氣,他是文官出身,此時亦是武將,正是武朝人最喜歡的儒將類型。眼見著福祿一個跨步之間摔飛三匹沖鋒中的騎兵,心中便是一震,他每每驚嘆于這些武林宗師的武藝高超,只可惜,眼前此人,也難以為自己所用。
俠以武亂禁,這些憑一時血氣做事的人,總是無法理解大局和自己這些維護大局者的無奈……
“福祿前輩,罷手吧,陳某說了,您誤會了我的意思……”
“沒什么誤會的。”老人朗聲說道,也抱了抱拳,“陳大人,您有您的想法,我有我的志向。女真人南下,我家主人已為了刺殺粘罕而死,如今汴梁戰事已至于此等情況,汴梁城下您不敢去,夏村您也不愿出兵,您有理由,我都可以諒解,但老朽只余殘命半條,欲為此而死,您是攔不住的。”
“情況復雜啊!老前輩!”陳彥殊深吸了一口氣,“有關汴梁之事,夏村之事,陳某早就與你詳細說過!汴梁城兵兇戰危,女真兇狠殘暴,誰不知道。某非不愿出兵,實在是無法出兵啊!這數萬人、數十萬人新敗,貿然再出,走不到一般,那是都要散了的啊。我武勝軍留在這里,對女真人、怨軍猶有一番威懾之能,只需汴梁能堅持下去,顧慮我等的存在,女真人必然要求和。至于夏村,又何嘗不是……怨軍乃天下雄兵,當初招安于他,朝廷以燕云六州,以及半個朝廷的力氣相扶持,可誰知郭藥師兩面三刀,轉叛女真!夏村?早幾日或憑對方輕敵,取一時之利,遲早是要大敗的,老前輩就非要讓咱們所有家當都砸在里面嗎!?”
福祿拙于言辭,另一方面,由于周侗的教導,此時雖然分道揚鑣,他也不愿在軍隊面前以內幕坍陳彥殊的臺,只是拱了拱手:“陳大人,人各有志,我早已說了……”
“再者!做大事者,事若不成須放手!老前輩,為使軍心振奮,我陳彥殊莫非就什么事情都未做!將您的名頭顯于大軍之中,便是希望眾將士能承周師傅的遺志,能再起奮勇,戮力殺敵,只是這些事情都需時日啊,您如今一走了之,幾萬人的士氣怎么辦!?”
眼見福祿沒什么干貨回答,陳彥殊一句接一句,振聾發聵、擲地有聲。他話音才落,首先接茬的倒是被追的數十騎中的一人了:“你閉嘴,陳彥殊!”
馬背上,只見那漢子鋼刀一拔,指了過來,片刻間,數十跟隨福祿離開的綠林人士也各自拔出武器來:“巧言令色,大言不慚!你說完了嗎!大軍數萬,軍心一寸也無,這朝廷要爾等作甚!虧你還將這事當成炫耀,不要臉的說出來了!告訴你,龍茴龍將軍麾下雖只有六千余人,卻遠比你手下四五萬人有血性得多……”
“龍茴!”陳彥殊勒了勒馬頭,一聲冷笑,“先不說他只是一介偏將,趁著大軍潰敗,收攏了幾千人,毫無領兵資格的事情,真要說未將之才,此人有勇無謀,他領幾千人,不過送死而已!陳某追上來,便是不想前輩與爾等為蠢人陪葬——”
“陳彥殊你……”
“好了!”馬背上那漢子還要說話,福祿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語,隨后,面目冰冷地朝陳彥殊又是一拱手。
“陳大人,您也不必再說了,今日之事,我等心意已決,便是身死于夏村,也與陳大人無關,若真給陳大人帶來了麻煩,我等死了,也只得請陳大人包涵。這是人各有志,陳大人若不愿包涵,那恕我等也不能接受大人的行事作風,您今日盡管下令讓麾下兄弟殺過來,我等若有僥幸逃脫的,反正也去不了夏村了,此后一生之中,只與、與大人的家人為敵。老朽雖然武藝不精,但若專為求生,今日或許還是能逃得掉的。大人,您做決定吧。”
他這番話再無回旋余地,周圍同伴揮舞刀槍:“便是這樣!前輩,他們若當真殺來,您不必管我們!”
“真要自相殘殺!死在這里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