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在城內聽聞,談判已是十拿九穩了?”
“有別人要什么我們就給什么的十拿九穩,也有我們要什么就能拿到什么的十拿九穩,師師覺得,會是哪項?”
寧毅笑著看她,師師聽得這句,端著茶杯,目光微微黯淡下來。她畢竟在城內,有些事情,打聽不到,但寧毅說出來,分量就不一樣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驟然聽得此事,仍然開心不得。
寧毅便安慰兩句:“我們也在使力了,不過……事情很復雜,這次談判,能保下什么東西,拿到什么利益,是眼前的還是長遠的,都很難說。”
“我也不太懂這些……”師師回答了一句,隨即嫣然笑笑,“有時候在礬樓,裝作很懂,其實不懂。這終究是男人的事情。對了,立恒今晚還有事情嗎?”
“事情是有的,不過接下來一個時辰恐怕都很閑,師師特意等著,是有什么事嗎?”
“就是想跟你說說話。”師師坐在那兒笑了笑,“立恒離京之時,與我說的那些話,我當時還不太懂,直到女真人南來,開始圍城、攻城,我想要做些什么,后來去了酸棗門那邊,看到……很多事情……”
她如此說著,隨后,說起在酸棗門的經歷來。她雖是女子,但精神上一直清醒而自強,這清醒自強與男人的性情又有不同,和尚們說她是有佛性,是看透了許多事情。但說是這樣說,一個十多歲二十歲出頭的女子,終究是在成長中的,這些時日以來,她所見所歷,心中所想,無法與人言說,精神世界中,倒是將寧毅視作了映照物。此后大戰停歇,更多更復雜的東西又在身邊環繞,使她身心俱疲,此時寧毅回來,方才找到他,一一吐露。
寧毅也未曾想過她會說起這些時日來的經歷,但隨后倒也聽了下去。眼前稍有些消瘦但仍舊漂亮的女子說起戰場上的事情,那些殘肢斷體,死狀慘烈的戰士,酸棗門的一次次戰斗……師師話語不高,也沒有顯得太過悲傷或是激動,偶爾還微微的笑笑,說得許久,說她照顧后又死了的戰士,說她被追殺而后被保護下來的過程,說那些人死前微薄的愿望,到后來又說起薛長功、賀蕾兒等人……
時間便在這說話中逐漸過去,其中,她也說起在城內收到夏村消息后的欣喜,外面的風雪里,打更的鑼聲已經響起來。
“……這幾日在礬樓,聽人說起的事情,又都是爭權奪利了。我以前也見得多了,習慣了,可這次參加守城后,聽那些公子哥兒說起談判,說起城外勝敗時輕佻的樣子,我就接不下話去。女真人還未走呢,他們家中的大人,已經在為這些臟事勾心斗角了。立恒這些日子在城外,想必也已經看到了,聽說,他們又在私下里想要拆散武瑞營,我聽了以后心里著急。這些人,怎么就能這樣呢。但是……終究也沒有辦法……”
師師的話語之中,寧毅笑起來:“是來了幾撥人,打了幾架……”
師師也笑:“不過,立恒今日回來了,對他們自然是有辦法了。這樣一來,我也就放心了。我倒不想問立恒做了些什么,但想來過段時間,便能聽到那些人灰頭土臉的事情,接下來,可以睡幾個好覺……”
“呃……”寧毅微微愣了愣,卻知道她猜錯了事情,“今晚回來,倒不是為了這個……”
“啊……”師師遲疑了一下,“我知道立恒有更多的事情,但是……這京中的麻煩事,立恒會有辦法吧?”
寧毅沉默了片刻:“麻煩是很麻煩,但要說辦法……我還沒想到能做什么……”
“……”師師看著他。
“他們想對武瑞營動手,只是小事。”寧毅站起來,“房間太悶,師師如果還有精神,我們出去走走吧,有個地方我看一下午了,想過去瞧瞧。”
師師便點了點頭,時間已經到深夜,外間道路上也已無行人。兩人自樓上下來,護衛在周圍悄悄地跟著,風雪彌漫,師師能看出來,身邊寧毅的目光里,也沒有太多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