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憂國憂民,汴梁才遭兵禍,想必是什么憂心戰亂生民的詞作吧?”
“猜錯了。”周喆搖了搖頭,過得片刻,才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迷離高遠:“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陛下……”
“覺今是而昨非啊!”周喆嘆了一句,語氣陡然高起來,“朕往日曾想,為帝者,重在用人,重在制衡!這些士大夫之流,縱然心中猥瑣不堪,總有各自的本領,朕只需穩坐高臺,令他們去相爭,令他們去比試,總能做出一番事情來,總有能做一番事情的人。但誰知道,一番制衡,他們失了血性,失了骨頭!凡事只知權衡朕意,只知交差、推諉!皇后啊,朕這十余年來,都做錯了啊……”
“陛下……”皇后僵在了那兒,她怎么也想不到,周喆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周喆笑了笑:“以國事交托他人,可笑啊。我武朝近三百年養士,這些人,對權謀人心,學得比誰都好,一個個在朕面前裝忠臣良將!勾心斗角!推諉權衡!把朕的國家弄得糜爛不堪。若非有此次大戰,朕還不能幡然醒悟,自有熱血之士在民間!**************!你看看蔡京,低眉順目,朕待其不薄,到此次亡國大難了,他低眉順目,一言不發!看看童貫,廣陽郡王,朕待他不薄!女真人南下,他見勢不妙掉頭就走!看看秦嗣源,他二兒子在汴梁,大兒子守太原,他居相位!最近呢,辭職求去,他在干什么?以為我看不懂?以退為進!先保他的兒子,然后他仍有影響力掌控朝堂,就如同蔡京一般!他揣摩朕的心思,他好高明啊!他這是……他這是要利用朕,要操縱朕!”
“太原!”他揮了揮手,“朕何嘗不知太原重要!朕何嘗不知要救太原!可他們……他們打的是什么仗!把所有人都推到太原去,保下太原,秦家便能一手遮天!朕倒不怕他一手遮天,可輸了呢?宗望宗翰聯手,女真人全力反撲,他們所有人,全都葬送在那里,朕拿什么來守這江山!孤注一擲放手一搏,他們說得輕巧!他們拿朕的江山來賭博!輸了,他們是忠臣烈士,贏了,他們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若非他們打出這樣的仗來!若非秦紹和在太原!若非他們逼朕,朕豈能出此下策!”
“朕已錯了十三載。”
他緩緩說著,將手放在了女墻的積雪上,那積雪冰涼,但是令得他有鮮血燃燒的感覺。
“這江山,這子民……不能再交給他們,肆意糟踐……”
“朕的江山,朕的子民……”
“……朕,親自守護。”
斬釘截鐵的語氣中,煙火升騰,照亮了他剛毅而堅決的臉龐。
北去千里之外的太原,沒有煙花。
面容消瘦的秦紹和走上城墻,望了望對面的女真軍營,營地的光芒延綿一片,仿佛要透到城墻上來。城里今天也顯得有些熱鬧,至少軍營等處,火光燃得明亮了一些。
“咳咳……還好嗎?”他拍了拍一位執勤士兵的肩膀,“今日上元佳節,下面有湯圓,待會去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