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水磨工夫,鐵總捕過譽了。”寧毅嘆息一聲,隨后道,“鐵捕頭,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鐵天鷹偏了偏頭:“說啊。”
“都是小門小戶,他們誰也得罪不起。”站在屋檐下,寧毅回望這整個院子,“決定既然已經做了,放過他們好不好?別再回頭找他們麻煩,留他們條活路。”
他語氣誠懇,鐵天鷹面上肌肉扯了幾下,終于一揮手:“走!”帶著人往院外走去。寧毅隨后擦了擦手,也與那牛氏族長往外面過去。
這天眾人過來,是為了早些天發生的一件事情。
自這一年三月里京城局勢的急轉直下,秦嗣源下獄之后受審,過去了已經整整一個月。這一個月里,許多復雜的事情都在臺面下發生,明面上的輿論也在發生著劇烈的變化。
秦嗣源受審之后,許多原本壓在暗處的事情被拋上臺面,貪贓枉法、結黨營私、以權牟利……種種證據的羅織鋪陳,帶出一個巨大的屬于奸官貪官的輪廓。執手作畫的,是此時位于武朝權力最頂端、也最聰明的一些人,包括周喆、包括蔡京、包括童貫、王黼等等等等。
這些事情的證據,有一半基本是真的,再經過他們的羅列拼織,最終在一天天的會審中,產生出巨大的說服力。這些東西反饋到京城士子學人們的耳中、口中,再每日里落入更底層的訊息網絡,于是一個多月的時間,到秦紹謙被牽連下獄時,這個城市對于“七虎”中秦嗣源一系的映像,也就反轉和定型下來了。
一些與秦府有關系的店鋪、產業隨后也受到了小范圍的牽連,這中間,包括了竹記,也包括了原本屬于王家的一些書坊。
王家的產業,原本是大儒王其松的家人經營,王山月與秦嗣源有師徒之誼,后來在山東又與寧毅并肩作戰,受了寧毅的蠱惑,變成合作關系。竹記擴大之后,寧毅策劃改良了印書、紙書作坊的一些機械、流程,提高了效率,這些書坊,便由王家的一眾女子打理起來。
而此時在寧毅身邊做事的祝彪,來到汴梁之后,與王家的一位姑娘情投意合,定了親事,偶爾便也去王家幫忙。
四月中旬的這天,一些人受到煽動和蠱惑,跑到王家的店鋪里打砸,祝彪正好在那,擋在通往書鋪后院的院門處,將沖進來的人打了個東倒西歪。
祝彪師承欒廷玉,在獨龍崗上本就是數一數二的好手,后來跟隨寧毅征戰,此時的身手比起杭州時的陳凡或許都不遜色,乃是寧毅身邊戰力最高的幾人之一,眼前的京城中,能夠穩穩壓下他的,或許就只有一個陸紅提。以他抵近宗師級別的身手,普通的三五“愛國青年”哪里會是對手,一怒之下,幾十個人被打飛在地,但由此一來,也出了麻煩。
書坊隨后被查封,官府也開始調查此事,要抓祝彪入案。寧毅便一方面壓住這事,一方面擺平傷者、苦主。好在祝彪跟隨寧毅這么久,曾經的魯莽習氣早已改了許多——若他還是剛出獨龍崗時的性子,這些天的隱忍之中,幾十個普通人沖進去,怕是一個都不能活。
寧毅的查證之下,幾十人中,大約有十幾人受了輕傷,也有個重傷的,便是這位叫做“小牛”的年輕人,他的父親為守城而死,他沖進去砸店、打人,祝彪將他扔飛他又沖過來,最終被祝彪扔飛在臺階上摔斷了腿。
鐵天鷹等人搜集證據要將祝彪入罪,寧毅這邊則安排了不少人,或利誘或威逼的擺平這件事,雖然是短短的幾天,其中的艱難不可細舉,例如這小牛的母親潘氏,一方面被寧毅威脅利誘,另一方面,鐵天鷹等人也做了同樣的事情,要她一定要咬死行兇者,又或是獅子大開口的要價錢。寧毅反反復復過來好幾次,終于才在這次將事情談妥。
這潘氏雖然有些貪便宜,也想要籍著這次機會大大的賺一筆,但在鐵天鷹、寧毅的兩邊威逼之下,她過得也不好,小門小戶的,哪一邊都不敢得罪,也是因此,最后寧毅才向鐵天鷹那樣的說一說。
一路回到竹記當中,吃過晚飯,更多的事情,其實還擺在眼前。祝彪的事情并不容易,非常麻煩,但麻煩的事情,又何止是眼前的一項。
這幾天里,有兩家竹記的鋪子,也被砸了,這都還算是小事。密偵司的系統與竹記已經分離,這些天里,由京城為中心,往四周的消息網絡都在進行交割,不少竹記的的精銳被派了出去,齊新義、齊新翰兄弟也在南下操持。京城里被刑部找麻煩,一些幕僚被威脅,一些選擇離開,可以說,當初建立的竹記系統,能夠分離的,此時大都在分崩離析,寧毅能夠守住核心,已經頗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