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連軸轉,收錢收到手抽筋,或是對有背景的新人拉攏鼓勵,或是將過界了的家伙敲打一番,這樣的繁忙當中,鐵天鷹對于寧毅那邊始終心存忌憚。然而自秦紹謙下獄之后,右相的案子已經越挖越深,當初還在觀望的許多人此時也已經認清楚了局勢,開始加入倒右相的行列當中,與此時京中繁華相映襯的,便是右相一系的江河日下,逐漸垮臺。
如同寧毅那日說的,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對于旁觀者來說,每一次的權力交替,看似轟轟烈烈,實際上并沒有多少出奇的地方。在秦嗣源下獄之前或者下獄之初,右相一系還有著大量的活動,旁人也還在觀望情況,但不久之后,右相一系便轉而只求自保,事實上,最近幾十年的武朝朝廷上,在蔡系、童系聯手打壓下,能夠反抗的大臣,也是沒有幾個的。
隨著右相的下獄,牽扯最深的,是京城望族堯家,大儒堯祖年往下,一家子弟被刑部抓了許多人,立足的根基都被動搖。原本與秦家關系深厚的覺明禪師不久之后就被勒令在寺中思過,無法再出面奔走。與秦嗣源關系較深的一些弟子、家人或多或少都被波及。至于寧毅,在京城新秀輩出的四五月間,其麾下的竹記也是四處關張,有些被有心人慫恿,進去打砸一番,店鋪也就此毀了,不再開門。
若非蔡京、童貫等人都對這人投去了注意力,在右相倒臺的大背景下,會注意到跟右相有關的這支勢力的人或許不多。竹記的生意再大,商人身份,不會讓人注意太過,哪個大門大戶都有這樣的門客,不過門下走卒而已。也是在蔡京、童貫等人的注意下,如王黼等大員才注意到秦府幕僚中身份最特殊的這位,他出身不高,但每出奇謀,在幾次大的事情上均有建樹。只不過在初時的奔走后,這人也迅速地安分起來,尤其在四月下旬,他的妻子受到波及后僥幸得存,他麾下的力量便在熱鬧的京城舞臺上迅速沉寂,看來不再打算鬧什么幺蛾子了。
眾人也就將注意力收了回去。
只有鐵天鷹,此時還留著一份心。在京城之中“太一”陳劍愚名聲鵲起、南方綠林“東天神拳”唐恨聲攜弟子連踢十八家武館連勝、隴西群雄進京、大光明教開始往京城流傳、****每天火拼兩次的等等背景里,每每經過閉了門的竹記店鋪時,他心中都有不好的預感浮動。
在他曾經了解的層次里,這幾年來,籍著右相府的力量,“心魔”寧毅在汴梁****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固然不亂弄踢館之類的幼稚事情,但當初京城中混****的幾個大佬,沒有人敢不給竹記面子。這當然有右相的面子原因,但綠林中想要殺他成名的人不少,進了京城,往往就有來無回,他與大光明教教主林宗吾有過節,甚至能在這兩年里將大光明教牢牢壓在南方無法北上,這便是實力了。
對于蔡、童等大人物來說,這種不入流的實力他們是看都懶得看,但是右相倒臺后,他手頭上保留下來的力量,反而是最多的。竹記的店鋪雖然被關停,也有不少人離它而去,但其中的核心力量,未被動過。
以鐵天鷹這些時日對竹記的了解而言,由寧毅建立的這家商鋪,結構與此時外界的店鋪大有不同,其內部員工的來歷雖然三教九流,但是進入竹記之后,經過一系列的“示恩”“施惠”,核心成員往往格外忠心。這幾年來,他們一片一片的大多住在一起,一同生活、鼓勵,每幾天會在一起開會聊天,隔一段時間還有表演節目,或是切磋比武。
他們經歷過幾次大的事情,包括早先的賑災宣傳,后來的堅壁清野,抵抗女真,竹記內部將這些事情宣傳得格外熱血。若非沒有類似摩尼教、大光明教那樣的教義,鐵天鷹真想將他們塑造成地下邪教,往上方報告過去。
而在這期間,屬于竹記護衛的這一塊,格外頑強,其中的一部分倒是信佛,神神叨叨,每有苦行之舉,與一般的武者絕不相同。刑部有初步的消息說他們曾是梁山的降匪,幡然悔悟后為贖罪加入竹記,鐵天鷹眼下是不信的。但這些人與人打起來時以自虐為樂,悍不畏死,極其麻煩。另一部分便是寧毅陸續收留的綠林武者了,經歷了幾次大的事件之后,這些人對寧毅的忠心已上升到崇拜的程度,他們每每認為自己是為國為民、為天下人而戰,鐵天鷹嗤之以鼻,但想要策反,一時間也毫無著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