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平元年,女真二度伐武,在并無多少人注意到的橫山以北地區,十一月的這一天里,軍隊的身影出現在了這片荒涼的天地中。西夏李氏的大旗高高揚起,成千上萬的步兵、弩兵的身影,出現在地平線上,延綿山間,揚起土塵。而最為驚人的,是在大軍本陣附近,緩緩而行的三千騎兵,這是西夏軍中最為強悍,名震天下的重騎兵“鐵鷂子”,已全軍出動。
被“鐵鷂子”拱衛中央的,是在北風中獵獵招展的西夏王旗。在與種家兄弟的戰爭里,于數年前失去橫山地區的控制權后,西夏王李乾順終于再度揮軍南下,兵逼綏、延兩州!
天下大勢之外,也有暫時與大勢交集過旋又分開的小事。
噠噠噠。
天色已晚了。距離橫山一帶算不得太遠的曲折山道上,馬隊正在行進。山間夜路難行,但前前后后的人,各自都有武器、弓弩等物,一些馬背、騾背上馱有箱子、布袋等物,隊列最前方那人少了一只手,身背單刀,但隨著駿馬前行,他的身上也自有一股悠然的氣息,而這悠然之中,又帶著些許凌厲,與冬日的冷風溶在一起,正是霸刀莊逆匪中威名赫赫的“參天刀”杜殺。
后方的隊列里,有霸刀莊已臻宗師行列的陳凡夫婦,有竹記中的祝彪、陳駝子等人。這只隊伍加起來不過百人左右,然而多數是綠林高手,經歷過戰陣,懂得聯手合擊,就算真要正面對抗敵人,也足可與數百人甚至上千人的軍列對陣而不落下風,究其原因,也是因為隊列中央,作為首腦的人,已經成了天下共敵。
西瓜騎著馬,與名叫寧毅的書生并排走在隊列的中央。西北的山區,植被低矮、粗獷,作為南方人看起來,山勢崎嶇,有些荒涼,天色已晚,北風也已經冷起來。她倒是不在乎這個,只是一路以來,也有些心事,因而臉色便有些不好。
“……這種地方,進不好進,出不好出,六七千人,要打仗的話,還要吃肉,遲早挨餓,你吃東西又總挑好吃的,看你怎么辦。”
因為心事,一面前行,外表仍如少女一般的她還一面在絮絮叨叨的挑刺,周圍多是高手,這聲音雖不高,但大伙兒都還聽得見,各自都繃緊了臉,不敢多笑。相處近半年的時間,隊伍里哪怕不屬于霸刀營的眾人,也都已經知道她的不好惹了。
這不好惹倒不至于出現在太多的地方,管理霸刀莊已有多年,就算身為女子,某些行為特殊一些,也早已練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氣場、不因小事而遷怒他人的修養來。但只在寧毅面前,這些修養沒什么作用。這其中,有些人知道原因,不會多說,有些人不知道的,也不敢多說。
自杭州與寧毅相識起,到得如今,西瓜的年紀,已經到二十三歲了。理論上來說,她嫁過人,甚至與寧毅有過“洞房”,然而后來的一系列事情,這場婚姻有名無實,因為破杭州、殺方七佛等事情,雙方恩怨糾纏,委實難解。
半年之前,寧毅召霸刀諸人進京殺皇帝造反,西瓜領著眾人來了。大鬧京城之后,一行人集結西進,后又北上,一路尋找落腳的地方,在呂梁山也修整了一段時間,最初的那段時日里,她與寧毅之間的關系,總有些想近卻不能近的小隔閡。
殺方七佛的事情太大了,縱然回頭想想,如今能夠理解寧毅當時的做法--但西瓜是個愛面子的女孩子,心中縱已動情,卻也怕別人說她因私忘公,在背后指指點點,她心中想著這些,見了寧毅,便總要劃清界限,撇清一番。
這些事情落在陳凡、紀倩兒等已經成家的人眼中,自然頗為可笑。但在西瓜面前,是不敢表露的——否則便要翻臉。不過那段時間寧毅的事情也多,草草率率地殺了皇帝,天下震驚。但接下來怎么辦,去哪里、未來的路怎么走、會不會有前途,各種各樣的問題都需要解決,短期、中期、長期的目標都要劃定,并且能夠讓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