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蒼河雪花落下的時候,往東千里之外,汾州州城里,血與火正連成一片。
弓箭手在燃燒的宅院外,將奔跑出來的人一一射殺。這是河北虎王田虎的地盤,率領這支隊伍的將軍,名叫于玉麟,此時他正站在隊列后方,看著這燃燒的一切。
回過頭去,有一道身影,也在不遠處的小樓上冷冷地看著。
此時燃燒的這處宅子,屬于二大王田豹麾下頭領苗成,此人頗擅計謀,在經商運籌方面,也有些本領,受重用之后,素來高調張揚,到后來張揚跋扈,這一次便在斗爭中失勢,乃至于全家被殺。
苗成惹上的對頭,便是后方小樓上看著的那個女人。此時女子一身灰袍,在冬日里顯得單薄又消瘦,令人看了都覺得有些冷意,但她恍如未覺,望了這燃燒的府邸片刻,在樓上的窗前坐下了,喝著涼茶,處理她手頭上的事情。
苗成一家人已被殺戮殆盡,于玉麟回身走上樓去,房間的窗前燈火搖曳,單薄的身影,涼透的茶水,桌上的紙筆和女子手中的硬餅,凝成了一副冷漠而孤魅的畫面——這女人過得極不好,然而田虎帳下的不少人,都已經開始怕她的。
一開始倒并不是這樣的。
她自來到虎王帳下,先前倒是有些以色娛人的味道——以樣貌進入虎王的法眼,隨后因展露的能力得到重用。自接下任務去往呂梁山之前,她還是那種頗為努力,但多少有些柔弱女子的樣子,從呂梁山回來后,她才開始變得大不一樣了。
于玉麟是后來才知道的,她與那心魔有著殺父之仇、毀家之恨,然而呂梁山上的一番經歷似乎讓她想通了什么,她力主與呂梁青木寨合作經商,把持住了這條商道。其后她不光是做事果決,整個生活上的私欲,幾乎像是完全消失了,她對于容貌不再在意,只求整潔,對吃食毫不挑剔,對住所、穿著也再一般女子的要求。
睡著咯人的硬床,吃著粗糧的硬餅,這一兩年的時間里,她迅速的消瘦下來,整個人也冷漠得像是有毒的蜘蛛。但不可否認的是,她所接手的事物,全都有聲有色。田虎對此并不在意,若要女人,隨手都是,能把事做好的人就不多了,沒了“這女人可以上”的**,他反而更加信任起樓舒婉來。于玉麟也是因為往日的交情,不少事情上愿意跟她合作,也因此占了不少便宜。
為求利益,忍下殺父之仇,斬卻私欲,只求強大自我。于玉麟知道眼前的女子毫無武藝,若論伸手,他一根指頭就能戳死她,但這些時日以來,她在他心中,一直是當得了可怕兩個字的。他只是已經想不通,這女人從頭到尾,求的是什么了。
這一次女真二度南下,天下大亂。虎王的朝堂內部,有不少聲音都在建議,取青木寨,打武瑞營反賊,如此,可得天下民心,就算打不過武瑞營,趁虛謀奪青木寨,也是一步好棋。但樓舒婉對此持反對意見,苗成當堂指責,她與那弒君反賊有舊,吃里扒外。
這些朝堂政爭發生時,于玉麟還在外地,隨后不久,他就收到樓舒婉的指示過來,拿著田虎的手令,在今日把苗成一家給弄死了。
燈火的光芒之中,還能看出女子昔日精致的面容輪廓,她抬起頭來,與于玉麟打了個招呼,道了聲謝,笑容也并不溫暖,然后又低頭看桌上的幾份東西了,于玉麟贊了幾句:“樓姑娘好手段……”后,問道:“青木寨的事情,樓姑娘為何主張不動手?”
“他們是天下之敵,自有天下人打,我們又不見得打得過,何必急著把關系鬧僵。”女子隨口回答,并無絲毫猶豫。
“然而,弒君之后,青木寨根基已動。據我所知,這幾年憑借地利,青木寨所獲甚豐,若能趁機取了,于我方頗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