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寧毅的第三個孩子,這小女孩出生之后,過得便有些艱難。她身體虛弱、呼吸艱難,出生一個月,風寒已得了兩次。而作為母親的云竹在難產之中幾乎死去,床上躺了大半月,好不容易才能穩定下來。先前寧毅是在谷中找了個奶娘為孩子喂奶,讓奶娘喝藥,化進奶水里給孩子治病。云竹稍好些,便堅持要自己喂孩子,自己吃藥,以至于她這個月子坐得也只是馬馬虎虎,若非寧毅許多時候堅持管束她的行為,又為她開解心情,恐怕因著心疼孩子,云竹的身體恢復會更慢。
這些時日里,谷內谷外的情況也都不樂觀,寧毅事必躬親的過問谷中幾乎每一件日常事務,但雷打不動的,是他每天晚上會來到這邊照顧孩子和妻子。體弱多病的小嬰兒每到晚上便難受得大哭,云竹身體虛弱,哄不了孩子更會著急,寧毅過來抱著孩子哄她入睡,到得此時,對于如何哄這小姑娘,他反倒比云竹更加拿手。
“我看看……沒有尿褲子,剛剛喝完奶。寧曦,不要敲撥浪鼓了,會吵著妹妹。還有寧忌,別著急了,不是你吵醒她的……估計是房間里有點悶,我們到外面去坐坐,嗯,今天確實沒什么風。”
他抱著孩子往外面去,云竹汲了繡鞋出來,拿了紗巾將孩子的臉稍稍遮住。午后時分,院子里有微微的蟬鳴,陽光照射下來,在樹隙間灑下溫暖的光,只有微風,樹下的秋千微微搖晃。
果然,來到這數下,懷中的孩子便不再哭了。錦兒坐到秋千上搖來搖去,寧毅與云竹也在旁邊坐了,寧曦與寧忌看到妹妹安靜下來,便跑到一邊去看書,這次跑得遠遠的。云竹接過孩子之后,看著紗巾下方孩子安睡的臉:“我當娘都沒當好。”
“你生她下來,半條命都丟了。誰說你不好我打他。”寧毅輕聲笑。
云竹低頭莞爾,她本就性子沉靜,樣貌與先前也并無太大變化,美麗素凈的臉,只是消瘦了許多。寧毅伸手過去摸摸她的臉頰,回想起一個月前生孩子時的驚心動魄,心情猶然難平。
他這些年經歷的大事也有許多了,先前檀兒與小嬋生下兩個孩子也并不艱難,到得這次云竹難產,他心情的波動,簡直比金鑾殿上殺周喆還劇烈,那晚聽云竹痛了半夜,一直安靜的他甚至直接起身沖進產房,要逼著大夫如果不行就干脆把孩子弄死保母親。
或許也是因此,他對這個大難不死的孩子多少有些內疚,加上是女孩,心中付出的關愛,其實也多些。當然,對這點,他表面上是不肯承認的。
云竹知道他的想法,此時笑了笑:“姐姐也瘦了,你有事,便不用陪我們坐在這里。你和姐姐身上的擔子都重。”
她的年紀比檀兒大,但說起檀兒,多半是叫姐姐,有時候則叫檀兒妹子。寧毅點了點頭,坐在旁邊陪著她曬了一小會的太陽,隨后轉身離開了。
他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處理。離開這處院落,便又在陳凡的陪同下去往議事廳,這個下午,見了許多人,做了枯燥的事務總結,晚飯也未能趕上。錦兒與陳凡的妻子紀倩兒提了食盒過來,處理完事情之后,他們在山崗上看著落下的夕陽吃了晚餐,此后倒有些許空閑的時間,一行人便在山崗上緩緩地散步。
天色已暗了,錦兒輕聲地說著今天發生的一些趣事,偶爾又發表些許瑣碎的想法。在草坡上停下來時,她盤起雙腿,讓寧毅將腦袋枕在上頭躺下,伸手為他按摩。輕聲細語中,藏不住話的錦兒偶爾也會問些谷中的事情。今天吃飯時,她看見檀兒也有些瘦了,事情很忙,但情況未必會好。谷中的糧食吃到六七月是有些勉強的,此時已漸漸開始見底,但外面出去的人似乎并未傳來好的消息。
“……聽段山花說,青木寨那邊,也有些著急,我就勸她肯定不會有事的……嗯,其實我也不懂這些,但我知道立恒你這么鎮定,肯定不會有事……不過我有時候也有些擔心,立恒,山外真的有那么多糧食可以運進來嗎?我們一萬多人,加上青木寨,快四萬人了,那每天就要吃……呃,吃多少東西啊……”
她一面為寧毅按摩頭部,一面絮絮叨叨的輕聲說著,反應過來時,卻見寧毅睜開了眼睛,正從下方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怎么,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