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上的小院,房子里點起了油燈,院落里,還有人在奔走回來,雞飛狗跳的。云竹抱著女兒坐在門邊看雨時,還能聽見隔壁有聲音傳來。
“……想要變這天下陳俗,說來好聽,令民眾知之,也不過說來好聽。若真能做到,你以為這些年來便無人去試么,會做成什么樣子……你小蒼河的軍隊是不錯,你可以將血性還給他們,逞一時之勇,可將來你如何管束。能為自我而戰,就叫明事理?你以為哪個讀書的不想做到令人明理……”
“……而且,明理也并非讀書能解決的。你也說了,我左家子孫不肖,有哪家子孫都是好的?莫非都只是長輩溺愛!?左家子孫誰不能讀書?我左家家風莫非不嚴?不明道理,自以為是者,十有**。這還是因為我左家詩書傳家。左某敢斷言,你就算真令天下人都有書讀,天下能明理者,也不會足十一!”
“……儒家是一個圓!這圓雖難改,但未嘗不能徐徐擴大,它只是不能一步登天!你為求格物,反儒?這中間多少事情?你要人明理,你拿什么書給他們念?你黃口小兒自己寫!?他們還不是要讀《論語》,要讀圣人之言。讀了,你難道不讓他們信?老夫退一步說,就算有一天,天下真有能讓人明理,而又與儒家不同之學問,由儒家變成這非儒家之間的空,你拿什么去填?填不起來,你便是空口妄言--”
前日谷中的混戰之后,李頻走了,左端佑卻留下了。此時雷雨之中,老人的話語,振聾發聵,寧毅聽了,也不免點頭,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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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州腹地,西夏大軍軍營,樓舒婉走出營帳,看見了軍營當中的異動,有黨項貴族軍官匆匆過去,口中還在說著什么。詢問身邊懂西夏話的隨從時,對方皺著眉頭:“似乎是說……他們皇帝陛下,受傷了……”
樓舒婉心中一驚,她皺起眉頭,隨后加快兩步,沖過去拉住了一名已經熟識的年輕軍官:“怎么了?你們……陛下遇刺了?”
“不是,陛下砸翻他的桌子,手上負了些輕傷。”那軍官看了看周圍,“延州傳來戰報。”
“延州?”
“籍辣塞勒……”那軍官正要詳述,忽然又想起這女人的來歷,和說過的一些話,“……你先前說的,山中的那幫流匪,有動作了。”
“……寧毅?”樓舒婉甚至愣了一愣,才說出這個名字,然后瞪大眼睛,“小蒼河那些人?”
“四日前,他們從延州東側山中殺出,一共萬人,直撲延州,籍辣塞勒沒能擋住他們。”
“……他們繞過延州?去哪里?”
“強攻延州,半日破城……”樓舒婉驚愕的目光中,這軍官說出了猶如神話般的訊息,風吹過軍營上空,天地都顯得蒼涼。樓舒婉先是愕然,然后沉吟,她想說“我早料到他會有動作的”,她心中隱約的的確有這種預期,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動作而已,對方從來就不坐以待斃。
但真正讓她驚愕到極點,一時間,仿佛整個世界的空氣都在消失般不真實的訊息,來自于接下來隨口的一問。
……
她問道:“那攻下延州之后呢?他們……”
對方回答了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