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人對陣十萬,考慮到一戰盡滅鐵鷂子的巨大威懾,這十萬人必然有了防備,不會再有輕敵,七千人遇上的將會是一塊硬骨頭。此時,黑旗軍的軍心士氣到底能支撐他們到什么地方,寧毅無從估測了。同時,延州一戰之后,鐵鷂子的潰敗太快太干脆,未曾波及其他西夏軍隊,形成雪崩之勢,這一點也很遺憾。
西夏十余萬可戰之兵,仍舊將對西北形成壓倒性的優勢,鐵鷂子覆滅之后,他們不會撤離。一旦黑旗軍后撤,他們反而會繼續攻擊延州,甚至攻擊小蒼河,以此時種家的實力、折家的態度來看,這兩家也無法以主力姿態對西夏造成決定性的打擊。
綜合這些,此時對于前線,寧毅已經不再是決策者,他也只能微帶緊張地,等待著下一步發展的消息,是戰是走,是勝是敗,又或者是要動用青木寨——這是一個長期經商,外圍已經被附近勢力滲透成篩子的地方,頗為敏感——而這就得將女真人乃至于周圍勢力的態度納入考量。那便是一場新的戰略了。
但總的來說,這次的出擊,其在大體上寧毅是滿意的,破延州、破鐵鷂子,都證明了黑旗軍的軍心和戰力已經到了極高的程度。而這滿意又帶著些許遺憾,橫向對比過來,女真人出河店大捷,三千七破十萬,護步達崗,兩萬破七十萬,而在尚沒有完備攻城器械和戰法不算熟練的情況下,半日攻破上京城——他們可沒有火藥。
此時的這支華夏黑旗軍,到底到了一個什么樣的程度,士氣是否已經真的堅不可摧,橫向對比女真人是高還是低。對于這些,不在前線的寧毅,終究還是有著些許的疑惑和遺憾。
其實如同左端佑所說,熱血和激進不代表能夠明事理,能把命豁出去,不代表就真開了民智。哪怕是他生活過的那個年代,知識的普及不代表能夠擁有智慧,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在自主和智慧的入門要求上——亦即世界觀與人生觀的對立統一問題上——都無法過關,更何況是在這個年代。
破除儒家,改變一些東西,塞進去一些東西,無論話說得多么慷慨,他對于接下來的每一步,也都是走的戰戰兢兢。只因路已經開始走了,便沒有回頭的可能。
他憂慮了一陣前線的情況,隨后又低下頭來,開始繼續歸納起這一天與左端佑的爭吵和啟發來。
……
黑旗軍駐地,鐵鷂子俘虜拓吉被押著從帳篷間走過去,周圍喧鬧成一片,他用并不熟練的漢語能力努力地聽著,還不太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
被押出來之前,他還在跟一同被俘的同伴低聲說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這支古怪軍隊與西夏王師的談判,他們有可能被放回去,而后可能遭到的懲罰,等等等等。
不久之后,他才在一陣驚喜、一陣愕然的沖擊中,了解到發生了的以及可能發生的事情。
“……出小蒼河是為什么?打延州、打鐵鷂子是為什么?現在退走,李乾順喘好氣了,一路追到延州,大家耗下去我們耗得過嗎?現在是唯一的機會,打他!打怕他!我不是說這個機會很好把握,不是說李乾順很好打,十萬頭豬都不好殺。但如果做不到,我們死的兄弟就白死。”
“……出來之前寧先生說過什么?我們為什么要打,因為沒有別的可能了!不打就死。現在也一樣!哪怕我們打贏了兩仗,情況也是一樣,他活著,我們死,他死了,我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