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吾站在寺廟側面佛塔塔頂的房間里,透過窗戶,注視著這信眾云集的情景,旁邊的護法過來,向他報告外面的事情。
“……幸不辱命,城外董家、杜家的幾位,已經答應加入我教,擔任客卿之職,鐘叔應則反復詢問,我教是否以抗金為念,有何等動作——他的女兒是在女真人圍城時死的,聽說原本朝廷要將他女兒抓去送入女真軍營,他為免女兒受辱,以鷹爪將女兒親手抓死了。看得出來,他不是很愿意信任我等。”
林宗吾聽完,點了點頭:“親手弒女,人間至苦,可以理解。鐘叔應鷹爪難得,本座會親自拜訪,向他講解本教在北面之動作。這樣的人,滿心上下,都是復仇,只要說得服他,往后必會對本教死心塌地,值得爭取。”
“是。”那護法點頭,隨后,聽得下方傳來幾波齊呼,林宗吾看了看旁邊,有人會意,將旁邊的盒子拿了過來,林宗吾又看了一眼。
“說起來,郭京也是一代人才。”盒子里,被石灰腌制后的郭京的人頭正睜開眼睛看著他,“可惜,靖平皇帝太蠢,郭京求的是一個功名利祿,靖平卻讓他去抵御女真。郭京牛吹得太大,若是做不到,不被女真人殺,也會被皇帝降罪。旁人只說他練六甲神兵乃是騙局,實則汴梁為汴梁人自己所破——將希望放在這等人身上,爾等不死,他又如何得活?”
他語氣平靜,卻也有些許的輕蔑和感嘆。
一年以前,郭京在汴梁以六甲神兵抵御女真人,最終導致汴梁城破。會有這樣的事情,是因為郭京說六甲神兵乃是天物,施法時旁人不得觀看,打開城門之時,那城門上下的守軍都被撤空。而女真人沖來,郭京已經悄然下城,逃跑去了。旁人后來大罵郭京,卻沒有多少人想過,騙子本身是最清醒的,抵御女真人的命令一下,郭京唯一的生路,就是讓一城人都死在女真人的屠刀下了。
郭京是故意開門的。
不久之后,彌勒寺前,有宏大的聲音回蕩。
“……妖道郭京,倒行逆施,為九地邪魔所屬,戮害全城百姓,為此,我教教主神通,承接明王怒火,與妖道在鄂州附近大戰三日,終令妖道伏誅!今有其人頭在此,昭示天下——”
歡呼、哭喊聲如潮水般的響起來,蓮臺上,林宗吾睜開眼睛,目光清澈,無怒無喜。
自去年西夏大戰的消息傳來之后,林宗吾的心中,時常感到空虛難耐,他越來越覺得,眼前的這些愚人,已毫無意思。
他的武藝,基本已至于無敵之境,然而每次想起那反逆天下的瘋人,他的心中,都會感到隱隱的難堪在醞釀。
遲早有一天,要親手擊殺此人,讓念頭通達。
他的心中,有這樣的想法。然而,念及那場西北的大戰,對于此時該不該去西北的問題,他的心中還是保持著理智的。雖然并不喜歡那瘋人,但他還是得承認,那瘋人已經超出了十人敵百人的范疇,那是縱橫天下的力量,自己縱然天下無敵,貿然過去自逞武力,也只會像周侗一樣,死后尸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