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光明教的舵主,外號“河朔天刀”的譚正親自帶隊而來,根本不是幾個在江湖上隨意結拜的綠林人可以抵御的,游鴻卓眼看著三姐秦湘被對方一刀斬去手臂,又一刀斬下了頭顱,他奮力廝殺,到最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浴血逃出的,待到暫時脫離了追殺,他便又是煢煢孑然的孤身一人了。
許多年后想起來,那事情或許是因為大哥與四哥的分贓不均而引起,又或者是因為大光明教的高手將注意力都放在了幾位兄姐身上,才令他僥幸的逃出了包圍。但江湖的復雜,對于當時的他來說,難以想象和估測,他為自己包扎了傷口,惘然奔逃。
此時他身上的金銀和米糧終于沒有了,吃掉了最后的些許干糧,周圍皆是貧瘠難言的地方,田中稻麥為數,早已被飛蝗啃光,山中的果子也難以尋覓。他偶爾以蝗蟲為食,由于五哥樂正與他說的不少英雄故事,他雖然帶了有刀,附近也偶有人煙,但他終于沒有持刀去搶。
大光明教信眾處處,他暗中躲藏,不敢過分暴露,這一日,已連續餓了四五天,他在一戶人家的屋檐下餓得癱倒下去,心中自知必死,然而彌留之中,卻有人自房間里出來,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了一碗米湯。
他因此僥幸未死,醒轉之后,想要道謝,那戶人家卻只是在家中緊鎖門窗,不肯出來,也并不說話。游鴻卓搖搖晃晃地遠走,在不遠處的山中,終于又僥幸挖得幾塊根莖、野菜充饑。
如此又逃了兩日,這日傍晚,他在山中一處破廟間偶遇幾名旅人——此時流民四走,偶爾遇上這樣的人倒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那山中廟宇猶有瓦片遮頂,聚集的大概是兩戶人家,其中一戶約有七人,乃是大人帶了家人、孩子南下逃難的隊伍,有包袱也還有些米糧,便在廟宇中升起柴禾煮飯。另一邊則是遠行的一男一女,料是夫妻,妻子的臉上戴了面紗,占了一個角落吃些干糧,他們竟還帶了一只青騾子。
游鴻卓看著那七人組成的一家子,想起自己原本也是兄弟姐妹七人,不由得悲從中來,在角落里紅了眼眶,那一家人間他背負雙刀,卻是頗為警惕,身材敦厚的男主人握了一根棒子,時刻戒備著這邊。游鴻卓看見他們喝粥吃飯,卻也不去打擾他們,只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吃那苦澀的野菜根莖聊以充饑。
這天夜里有雨下起來,偶遇的三方在破廟里一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一行七人起了床,收拾著要上路,那對夫妻中的丈夫則以昨晚收在廟宇中的柴枝生起火來,拿出一只鐵鍋煮了一小鍋粥飯。米香傳來,游鴻卓腹中空空,躲在角落里假裝睡覺,卻忍不住從懷中掏出存著的最后些許塊根吃進腹中。
還在偷偷地吃東西,那男人拿著一碗粥過來,放在他身邊,道:“萍水相逢,便是緣分,吃一碗吧。”
他端著其余兩碗粥,到那邊去與妻子分食。
游鴻卓下意識地坐起來,第一念頭原本是要干脆地拒絕,然而腹中饑餓難耐,拒絕的話終于沒能說出口來。他端著那粥晚,板著臉盡量緩慢地喝了,將粥碗放回給那對夫妻時,也只是板著臉微微躬身點頭。若他江湖再老一些此時或許會說些謝謝的話,但此時竟連話語也沒法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