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溫暖,落葉金黃,當大部分身處臨安的人們注意力被北方大捷吸引的時候,已經發生了的事情,不可能就此跳過。皇宮之中,每日里官員、名宿來去,牽涉事情種種,有關于駙馬和渠家的,終究在這段時日里占了頗大一部分。這一日,御書房內,作為父親的嘆息,也來來回回地響了幾遍。
“……還好岳卿家的襄陽大勝,將此事的議論抵消了些,但你已經成親十年的人了,此事于你的名聲,終究是不好的……渠家人來來回回地跑了許多遍了,昨天他爺爺過來,跪在地上向朕求情,這都是江寧時的交情了,你成了親,看不上他,這么些年了,朕也不說了。可是,殺了他,這事情怎么交代怎么說?落在別人眼中,又是怎么一回事?女兒啊,得不了什么好的……”
背負著雙手,皇帝周雍一面嘆氣,一面諄諄善誘。為帝八載,此時的建朔帝也已頗具威嚴,褪去了初登帝位時的隨意與胡來,但面對著眼前這個已經二十七歲的女兒,他還是覺得操碎了心。
對面的座位上,周佩的目光平靜,也微微的顯出些疲憊,就那樣聽著,到周雍停頓下來,方才低聲開口。
“父皇,殺他是為王法威嚴。”
她語調不高,周雍心中又不免嘆氣。若要老實說起來,周雍平日里對兒子的關心是遠勝對女兒的,這中間自然有復雜的原因——為帝之初,周佩被康賢、周萱視為接班人,抗下了成國公主府的擔子,周佩性格獨立,又有手腕,周雍偶爾想想成國公主府的那一攤子事,再想想自己,便明白自己最好不要亂插手。
他當王爺時便不是什么端方君子,為人胡來,也沒什么責任心,但唯一的好處或許在于還有點自知之明。女兒厲害有主見,懶得見她,到得如今想來,心中又不免內疚。聽聽,多低多沒精神的聲音,婚姻不幸福,對于女人來說,也實在是難過。
對于王法威嚴什么的,他倒是覺得有些矯情了,揮了揮手。
“是是是,京兆尹的案子,讓他們去判。朕跟你,也只是談一談。跟渠家的關系,不要鬧得那么僵,畢竟我們上來,他們是幫過忙的嘛。朕罵過他們了,昨日便拍了桌子罵了人,朕跟他們說:為了渠宗慧,你們找過來,朕明白,朕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但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是什么南人北人的事情,弄到現在,要抹黑長公主的名聲了,這些人,朕是要殺一批的!日他娘!什么東西!”
周雍模仿著昨日的神態,言辭俱厲,罵了一句,隨后才又平復下來:“這些你不用擔心,是有別有用心之人,朕為你做主。”
周佩望著他:“謝謝父皇,但私下里傳話而已,掩不住悠悠眾口,殺人便不必了。不該殺人。”
“呃……”周雍想了想,“言官喜歡湊熱鬧,越湊越熱鬧,朕總得打上一批。否則,關于公主的流言還真要傳得滿城風雨了!”
御書房內安靜了片刻,周雍看了看周佩,又道:“至于什么南人北人的事情,女兒啊,父皇多說一句,也不要弄得太激烈了。咱們哪,根基終究在南方,如今雖然做了皇帝,要不偏不倚,終不至于要將南面的這些人都得罪一番。如今的風聲不對,岳卿家打下襄陽還在其次,田虎那里,才是真的出了大事,這黑旗要出山,朕總覺得心神不寧。女兒啊,就算將來真要往北打,后方要穩,不穩不行啊。”
他說了這些,以為對面的女兒會反駁,誰知道周佩點了點頭:“父皇說的是,女兒也一直在省思此事,過去幾年,還是做錯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