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在山東,有一番經營。”
樓舒婉的目光望向于玉麟,目光深邃,倒并不是疑惑。
“還不光是黑旗……當年寧毅用計破梁山,借的是獨龍崗幾個莊子的力量,后來他亦有在獨龍崗練兵,與崗上兩個莊子頗有淵源,祝家莊祝彪等人也曾在他手下做事。小蒼河三年之后,黑旗南遁,李細枝雖然占了山東、河北等地,然而民風彪悍,許多地方,他也不能硬取。獨龍崗、梁山等地,便在其中……”
于玉麟說的事情,樓舒婉其實自然是了解的。當初寧毅破梁山,與民風剽悍的獨龍崗結交,眾人還意識不到太多。及至寧毅弒君,許多事情追溯過去,人們才霍然驚覺獨龍崗其實是寧毅手下武裝力量的起源地之一,他在那里留下了多少東西,后來很難說得清楚。
小蒼河的三年大戰,打怕了中原人,曾經進攻過小蒼河的李細枝在掌握山東后自然也曾對獨龍崗用兵,但老實說,打得極其艱難。獨龍崗的祝、扈二家在官兵的正面推進下不得已毀了莊子,此后游蕩于梁山水泊一帶,聚嘯成匪,令得李細枝極為難堪,后來他將獨龍崗燒成白地,也未曾占領,那一帶反倒成了混亂至極的無主之地。
而對外,如今獨龍崗、水泊一帶匪人的背后勢力,反倒是黑旗軍的死對頭——南武。當初寧毅弒君,牽連者不少,大儒王其松一家的女眷得太子周君武保護才得以幸存,而王家一脈單傳的獨苗王山月原本在江南做官,弒君事件后被妻子扈三娘保護著北上,托庇于扈家莊。中原淪陷后,他帶罪之身不忘憂國,始終帶領眾人與女真、大齊官兵周旋,因此明面上這里反倒是屬于南武的反抗勢力。
心系南朝的勢力在中原大地上不在少數,反倒更容易讓人容忍,李細枝幾次討伐未果,也就放下了心思,眾人也不再過多的提起。只是到得今年,南方開始有了動靜,這樣那樣的猜測,也才再度浮動起來。
“王巨云覺得,如今北方有沒有黑旗,當然是有的。與你我朝堂、軍隊中的黑旗奸細不同,山東的這一股,很可能是雌伏下來的黑旗精銳。假如李細枝內部大亂,以寧毅的精明,不可能不出來占便宜,他要占便宜,便要擔風險。將來女真南下,第一重視的必然也會是山東。到時候,他不能不倚重你我,至少也會希望我們能多撐些時間。”
“若黑旗不動呢。”
“那山東、河北的利益,我等均分,女真南下,我等自然也可以躲回山里來,山東……了不起不要嘛。”
“……他鐵了心與女真人打。”
“漢人江山,可亂于你我,不可亂于夷狄。安惜福帶的原話。”
“……王尚書啊。”樓舒婉想了想,笑起來,當初永樂起義的尚書王寅,她在杭州時,也是曾看見過的,只是當時年輕,十余年前的記憶此刻想起來,也已經模糊了,卻又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那時天真年輕的女子心頭只有惶恐,見到入杭州的那些人,也不過覺得是些粗暴無行的泥腿子。此時,見過了中原的淪陷,天地的傾覆,手上掌著百萬人生計,又面對著女真人威脅的恐懼時,才忽然覺得,當初入城的那些人中,似也有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這英雄,與當初的英雄,也大不一樣了。
“像是個了不起的好漢子。”于玉麟說道,隨后站起來走了兩步,“不過此時看來,這英雄好漢、你我、朝堂中的眾人、百萬軍隊,乃至天下,都像是被那人玩弄在鼓掌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