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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轉眼間已至六月。布萊縣,上午時分,軍營禮堂里,羅業走上了前方的講臺。
這是一場送別的儀式,下方正襟危坐的兩百多名華夏軍成員,就要離開這里了。
卻是一場好聚好散。
羅業環顧了所有人。
“你們有的來這里四年,有的三年,我跟你們大多都認識。華夏軍講民生民權,在這種……大戰就要打過來的時候,你們為了家人,要離開這里,我們不做阻攔,但是……照例對各位有些叮囑。”
“你們不是華夏軍最初的成員,第一次碰面時我們可能還是敵人,小蒼河大戰,把我們攪在一起,來了西南之后,很多人想家,過去有偷跑的,后來有我們說清楚后好聚好散的,這些年來,至少上萬人回去了中原,但中原現在不是好地方。劉豫、女真與華夏軍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旦讓人知道了你們的這段經歷,會有什么結果,你們是清楚的。這幾年來,在中原,很多原本來過西南的人,就是這樣被抓出來的……”
“華夏軍的情況,你們可以說,沒有關系,我們有著怎樣的想法,我們怎樣練兵,有怎樣的紀律,大可以說,我們華夏軍在外頭沒什么不能見人的!但不代表你說了,人家就放過你……竹記傳回來的情報,沾上這些事情的,很慘。”
“所以沒有其它的,只有一條,藏住自己,又或者有這個條件的,帶著你們的父母兄弟南下,可以來西南,覺得西南不安全的,大可以去武朝。找一個你覺得安全的地方,過這一輩子吧。當然,我更希望你們能夠帶上家人兄弟一道回來,想要打敗女真人,拯救這個天下,很艱難,沒有你們,就會更加艱難……”
他話這樣說著,下方有人喊出來:“我們會回來的!”
于是又有人復合,羅業點了點頭:“當然,你們如果回來得太晚,或者回不來了,打敗女真人的功勞,就是我的了……”
禮堂中的送別并不隆重,布萊的華夏軍中,小蒼河之戰收編的中原人不少,其中的許多對于離開的人還是抵觸的。初來西南時,這些人中的大部分還是俘虜,一段時間內,偷偷逃離的恐怕還不止羅業口中的萬人,后來思想工作跟上來了,走的人數漸少,但陸續其實都是有的。近來天下局勢收緊,終究有家人仍在中原,過去也沒能接回來的,思鄉情切,又提出了這類要求,卻都已經是華夏軍中的精兵了,上頭批準了一部分,這些天里,又叮囑了大量的事情,今天才是動身的時刻。
事實上,當初被拉做壯丁的這些人多半是中原的下苦人家,平日里生活貧乏,見到的東西也是不多。來到西南之后,華夏軍的軍營生活未嘗不像后世的大學,會議、訓練、聽課、聽故事、討論、看戲,這些事情,在往日里基本是沒有過的。相對會說話了,會交流了,會一定程度的思考了,有一群兄弟了,這些牽絆難以輕松被割舍。
一群人或者哭哭啼啼或者互相勉勵,羅業將這兩百余人送到了縣外的山口,目送著人影完全消失,卻有一撥人從山腰上朝這邊下來,他定睛一下,過去敬禮:“老師。”
“這是今天走的一批吧。”寧毅過來行禮,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羅業道,“應該都會回來的,而且就算一時半會回不來,我想他們也會像種子一樣發芽,將來會有驚喜。”
“都會有驚喜。”寧毅笑了笑,“往日里走的也會。”
“最開始逃走的,畢竟沒什么感情。”
“有恐懼就行了。”寧毅擺了擺手,招呼他朝山上走,“民族民權民生民智,華夏軍的想法,說起來很漂亮,懂的不多,今天這些走的,能懂的,打心里相信的,能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