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曾經這個天下最為繁華的城池,是他們前方的目標。
戰爭的號聲已經響起來,平原上,女真人開始列陣了。駐守汴梁的大將阿里刮聚集起了麾下的軍隊,在前方三萬余漢人部隊被吞沒后,擺出了攔截的態勢,待看到前方那支根本不是軍隊的“軍隊”后,無聲地呼出一口長氣。
“娘的……地藏菩薩啊……”
經歷了一生殺戮之后,這位年過六旬,手上人命無數的老將,其實也信佛。
這或許是他從未見過的“軍隊”。
自從春天開始肆虐,這個夏天,餓鬼的隊伍朝著周圍擴散。一般人還想不到這些流民方針的決絕,然而在王獅童的帶領下,餓鬼的部隊攻城略地,每到一處,他們搶奪一切,燒毀一切,儲存在倉中的原本就不多的糧食被掠奪一空,城市被點燃,地里才種下的稻子同樣被毀壞一空。
原本失去了一切,飽嘗饑餓的人們盡情地毀滅了他人的希望,而家中的一切都被毀掉,沿途的居民不得不加入其中。這一支軍隊沒有規矩,要報仇,盡管殺,可是不會有人賠償任何東西了。未死的人加入了隊伍,在經過下一個城鎮時,由于根本無法控制住整個破壞的態勢,不得不加入其中,盡可能多的——至少讓自己能夠填飽肚子。
餓鬼的數量很快就超過了周圍城鎮的承受能力,如同飛蝗一般的席卷、吞噬,人越多,肚子越餓,肚子越餓,破壞越大,易子而食早已經在這支隊伍中出現,在隊伍中倒下的,也會在腐爛前被迅速地轉化為養分。人在饑餓之中,要堅持幾個月才會變成野獸呢?正確的答案根本不是以月來計的……
在經過了幾個月的積累之后,王獅童終于帶領著眾人,沖向了汴梁。
女真的精銳軍隊,卻并非大齊的軍隊可以比擬的。
餓鬼擁擠而上,阿里刮同樣帶領著騎兵向前方發起了沖擊。
最前方的,是在金兵之中雖然不多,卻被稱為“鐵浮屠”的重騎。
高大的戰馬身負沉重的鐵甲沖向了那一片擁擠的人海,最前方的餓鬼們被嚇得后退,后方的人又擠上來。兩支潮水沖撞在一起時,餓鬼們麥稈般的身體被直接撞飛撞爛了,血腥氣蔓延開去,騎兵猶如絞肉機一般犁開了血路。
每一次撞擊,每一下揮刀,都能確確實實地撞開或斬殺眼前的敵人,戰斗中,餓鬼們帶著無意義的哭號沖上來,第一個時辰,女真的士兵摧枯拉朽地斬殺著這些毫無陣型的漢人饑民,然而餓鬼延綿不絕,仍舊如海潮般的涌來。鐵浮屠的士兵被人的身體壓垮在地,他們起身繼續戰斗,更多的人上來了,人們拿著石塊,砸打那些盔甲,有人的盔甲被掀開,皮包骨頭的餓鬼撲了上來,用嘴撕開了對方的皮肉,吃了下去……
更多的地方,還是一面倒的殺戮,在饑餓中失去理智和選擇的人們不斷涌來。大戰持續了一個下午,餓鬼的這一支前鋒被擊垮了,整個原野上尸體縱橫,血流成河,然而女真人的軍隊沒有歡呼,他們中許多的人拿刀的手也開始顫抖,那中間有害怕,也有著力竭的疲憊。
作為女真人中最老的一批將領,阿里刮甚至跟隨阿骨打參加過護步達崗之戰,當時,兩萬人追殺七十萬大軍的聲勢,是女真人一聲都難以忘記的驕傲,但在今天,一切都不一樣。八千精銳擊垮了近六萬人后,一千多人被消耗在這絞肉場里,其他人毫無勝利的喜悅。
那戰場上,血海里,還有斷手斷腳的饑民在呻吟、在哭泣。更多的餓鬼還在聚集過來。
當晚,阿里刮撤回汴梁,依靠著堅城據守,饑民群浩浩蕩蕩地蔓延過這巍峨的城池,仿佛是在耀武揚威地,肆虐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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