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時的這位姐夫,已經發動著武朝軍隊,正面擊潰過整支怨軍,乃至于逼退了整個金國的第一次南征了。
當時知道的內幕的宋永平,對于這個姐夫的看法,一度有著天翻地覆的改觀。當然,這樣的情緒沒有維持太久,其后右相府失勢,一切急轉直下,宋永平心急如焚,但再到后來,他還是被京城中突然傳來的消息嚇得腦中空白。寧毅弒君而走,各路討賊軍隊一路追趕,甚至都被打得紛紛敗逃。再之后,天翻地覆,整個天下的局勢都變得讓人看不懂,而宋永平連同父親宋茂,乃至于整個宋氏一族的仕途,都戛然而止了。
此后的十年,整個宋家經歷了一次次的顛簸。這些顛簸再也無法與那一樁樁關聯整個天下的大事聯系在一起,但身處其中,也足以見證種種的世態炎涼。及至建朔六年,才有一位名叫成舟海的公主府客卿過來找到他,一番考驗后,讓家道中落以開設私塾教書為生的宋永平又補上了縣令的職責。
此時的宋永平才知道,雖然寧毅曾弒君造反,但在其后,與之有牽連的許多人還是被或多或少地保護了下來。當年秦府的客卿們各有所處之地,一些人甚至被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倚為肱骨,宋家雖與蘇家有牽連,一度罷官,但在此后并未有過度的挨整,否則整個宋氏一族哪里還會有人留下?
宋永平這才明白,那大逆之人雖然做下十惡不赦之事,然而在整個天下的上層,竟是無人能夠逃開他的影響。縱然全天下人都欲除那心魔而后快,但又不得不看重他的每一個動作,以至于當初曾與他共事之人,皆被再度啟用。宋永平反倒因為與其有親屬關系,而被看輕了許多,這才有了他家道中落的數年落魄。
他年輕時素有銳氣,但二十歲出頭遇上弒君大罪的波及,終究是被打得懵了,幾年的歷練中,宋永平于人性更有領悟,卻也磨掉了所有的鋒芒。復起之后他不敢過于的使用關系,這幾年時間,倒是戰戰兢兢地當起一介縣令來。三十歲還未到的年紀,宋永平的性情已經極為沉穩,對于治下之事,無論大小,他事必躬親,幾年內將縣城變成了安居樂業的桃源,只不過,在如此特殊的政治環境下,按部就班的做事也令得他沒有太過亮眼的“成績”,京中眾人仿佛將他忘掉了一般。直到這年冬天,那成舟海才忽然過來找他,為的卻是西南的這場大變。
西南黑旗軍的這番動作,宋永平自然也是知道的。
公主府來找他,是希望他去西南,在寧毅面前當一輪說客。
自華夏軍發出宣戰的檄文昭告天下,而后一路擊潰成都平原的防御,摧枯拉朽無人能擋。擺在武朝面前的,一直就是一個尷尬的局面。
一方面武朝無法全力征討西南,另一方面武朝又絕對不愿意失去成都平原,而在這個現狀里,與華夏軍求和、談判,也是絕不可能的選擇,只因弒君之仇不共戴天,武朝絕不可能承認華夏軍是一股作為“對手”的勢力。一旦華夏軍與武朝在某種程度上達到“對等”,那等若是將弒君大仇強行洗白,武朝也將在某種程度上失去道統的正當性。
打不能打,談不能談,西南的利益還希望能夠保下一些,擺在武朝面前的,就是這么個難受的現狀。請出宋永平,打親情牌是個可笑的選擇,但很明顯,無論哪一條路,朝廷方面都得走一走了。
這期間倒還有個小小的插曲。成舟海為人高傲,面對著下方官員,通常是面色冷峻、極為嚴厲之人,他來到宋永平治上,原本是聊過公主府的想法,便要離開。誰知道在小縣城看了幾眼,卻因此留了兩日,再要離開時,特意到宋永平面前拱手道歉,面色也溫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