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心存敬意,這件事算你一份?一起干吧。”鐵天鷹舉了舉茶杯。
聶金城閉上眼睛:“心懷熱血,匹夫一怒,此事若早二十年,聶某也就義無反顧地干了,但眼下家人父母皆在臨安,恕聶某不能茍同此事。鐵幫主,上頭的人還未說話,你又何苦孤注一擲呢?或許事情還有轉機,與女真人還有談的余地,又或者,上頭真想談談,你殺了使者,女真人豈不正好發難嗎?”
“你們背后的大人們,果然又想要徐徐圖之了。”
“即便不想,鐵幫主,你們今日做不了這件事情的,一旦動手,你的所有弟兄,全都要死。我已經來了,便是明證。”聶金城道,“莫讓兄弟難做了。”
鐵天鷹坐在那兒,不再說話了。又過得一陣,街道那頭有騎隊、有車隊緩緩而來,隨后又有人上樓,那是一隊官兵,領頭者身著都巡檢服裝,是臨安城的都巡檢使李道義,這都巡檢一職管統兵駐防、禁軍招填教習、巡防捍御盜賊等職務,說起來便是慣例江湖人的頂頭上司,他的身后跟著的,也大都是臨安城里的捕快捕頭。
這隊人一上來,那為首的李道義揮揮手,總捕快便朝附近各茶桌走過去,李道義本人則走向鐵天鷹,又拉開一張位子坐下了。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向鐵天鷹拱手:“鐵幫主,本官敬你以前是六扇門的前輩,話不多說了,叫上你的人,跟本官回去,今日過了午時,就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今夜興慶樓,本官給你擺酒賠罪。”
鐵天鷹看著窗外的一幕幕光景,他的心中其實早有所覺,就如同十余年前,寧毅弒君一般,鐵天鷹也早就察覺到了問題,今天早上,成舟海與李頻各自還有僥幸的心思,但臨安城中能夠動彈的牛鬼蛇神們,到了這一刻,終于都動起來了。
這些人先前立場持中,公主府占著權威時,他們也都方方正正地行事,但就在這一個早晨,這些人背后的勢力,終于還是做出了抉擇。他看著過來的隊伍,明白了今天事情的艱難——動手可能也做不了事情,不動手,跟著他們回去,接下來就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了。
茶樓里、對面的樓上,各有目光朝這里投來,他們的眼中閃過疑問,鐵天鷹舉著茶杯,目光也更是悲憫,他想起與李頻的對話,若事不可為,不必勉強,是啊,形式比人強,自己是不必勉強的。
“你們說……”白發參差的老捕快終于開口,“在將來的什么時候,會不會有人記得今天在臨安城,發生的這些小事情呢?”
初夏的陽光照射下來,偌大的臨安城猶如具備生命的物體,正在平靜地、如常地轉動著,巍峨的城墻是它的外殼與皮膚,壯麗的宮殿、威嚴的官衙、各種各樣的院落與房舍是它的五臟六腑,街道與河流成為它的血脈,船只與車輛幫助它進行新陳代謝,是人們的活動使它成為偉大的、有序的生命,更為深刻而偉大的文化與精神黏著起這一切。
老捕快的眼中終于閃過深入骨髓的怒意與沉痛。
三人之間的桌子飛起來了,聶金城與李道義同時站起來,后方有人出刀,鐵天鷹的兩個徒弟靠近過來,擠住聶金城的去路,聶金城身形扭動如巨蟒,手一動,后方擠過來的其中一人喉管便被切開了,但在下一刻,鐵天鷹手中的長刀如雷揮斬,聶金城的手臂已飛了出去,木桌飛散,又是如雷霆卷舞般的另一刀,聶金城的胸口連皮帶骨一齊被斬開,他的身體在茶樓里倒飛過兩丈遠的距離,粘稠的鮮血轟然噴濺。
李道義的雙腿顫抖,看到了陡然扭過頭來的老捕快那如猛虎般血紅的眼界,一張巴掌落下,拍在他的天靈蓋上。他的七竅都同時迸出血漿。
無數的刀槍出鞘,有點燃的火雷朝道路中央落下去,暗器與箭矢飛舞,人們的身影沖出窗口、沖出屋頂,在吶喊之中,朝街頭落下。這座城池的安寧與秩序被撕裂開來,時光將這一幕幕映在它的剪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