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久以前的記憶了呢?可能是二十多年前了。我第一次參加班級舉行的春游,陰天,同學們坐著大巴車從學校來到郊區,當時的好朋友帶了一根火腿腸,分了半根給我,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東西。春游當中,我作為學習委員,將早已準備好的、抄寫了各種問題的紙條扔進草叢里,同學們撿到問題,過來回答正確,就能夠獲得各種小獎品。
那些題目都是我從家里的腦筋急轉彎書里抄下來的,其他的題目我如今都忘記了,只有那一道題,這么多年我始終記得清清楚楚。
“一個人走進森林,最多能走多遠?
森林的一半。
為什么:因為剩下的一半,你都在走出森林。”
我從小到大,都覺得這道題是作者的小聰明,根本不成立,那只是一種膚淺的話術,或許也是因此,我始終糾結于這個問題、這個答案。但就在我接近三十四歲,煩躁而又失眠的那一夜,這道題忽然竄進我的腦海里,就像是在拼命地敲打我,讓我理解它。
——因為剩下的一半,你都在走出森林。
……
我像是挨了一錘,不知是什么時候,我回到床上,才慢慢的睡過去。
5、
我曾經在書里反復地寫到光陰的重量,但真正讓我深刻理解到那種重量的,或許還是在一個月前的那個晚上。
我忽然明白我曾經失去了多少東西,多少的可能性,我在埋頭寫作的過程里,忽然就變成了三十四歲的中年人。這一過程,終究已經無可追訴了。
我尚不足以對這些東西詳述些什么,在此后的一個月里,我想,如果每個人都將不可避免地走出森林,那或許也并非是消極的東西,那讓我腦海里的那些畫面如此的有意義,讓我眼前的東西如此的有意義。
只是令人傷感。
我尚未跟這個世界取得諒解,那想必也將是極其復雜的工作。
幾天之后接受了一次網絡采訪,記者問:寫作中遇到的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我回答說:每一天都痛苦,每一天都有需要彌補的問題,能夠解決問題就很輕松,但新的問題必然層出不窮。我幻想著自己有一天能夠擁有行云流水般的文筆,能夠輕輕松松就寫出完美的文章,但這幾年我意識到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接受這種痛苦,而后在慢慢解決它的過程里,尋求與之對應的滿足。
我想,我終究會享受這樣的痛苦到五十歲——我以前曾經多次說過,我將寫到五十歲,那時候我還沒想到這一個年齡會如此的接近。區區十六年而已,或許在埋頭伏案的一瞬間,一切都霎然而逝。
珍惜眼前吧,諸位——若是曾經能一睡十八個小時的我,想必不會明白他后來將會受到的困擾,正如走入森林的我們,不會理解腳下路程的珍貴。
6、
去年的下半年,去了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