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文仲在兒子面前,是這樣說的。對于為武朝保下西南,而后伺機歸返的說法,老人也有所提及:“雖說我武朝至此,與金人、黑旗皆有仇怨,但畢竟是如此地步了。京中的小朝廷,如今受女真人控制,但朝廷上下,仍有大量官員心系武朝,只是敢怒不敢言……新君繼位雖遭了圍困,但我看這位陛下猶如猛虎,只要脫困,將來未嘗不能再起。”
劍閣之中,司文仲壓低聲音,與兒子說起君武的事情:“新君只要能脫困,女真平了西南,是不能在這里久待的,到時候仍舊心系武朝者必然云起呼應,令天南重歸武朝的唯一機會,或許也在于此了……當然,我已老朽,想法或許昏聵,一切決定,還得忠顯你來定奪。無論作何決定,都有大義所在,我司家或亡或存……沒有關系,你不必理會。”
不過,老人雖然話語豁達,私底下卻并非沒有傾向。他也牽掛著身在江南的家人,牽掛者族中幾個資質聰敏的孩子——誰能不牽掛呢?
事實上,一直到開關決定做出來之前,司忠顯都一直在考慮與華夏軍合謀,引女真人入關圍而殲之的想法。
到得九月底,各方的游說愈演愈烈,劍門關外,每日里成百上千人就那樣眼睜睜地死去,更遠的地方女真人每日里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強攻。需要做出決定的時日近了。
十月初三,父親又來與他說起做決定的事,老人在口頭上表示支持他的一切作為,司忠顯道:“既然如此,我愿將劍門交予黑旗。”
老人沒有勸說,只是半日之后,私下里將事情告訴了女真使者,告訴了關門部分傾向于降金的人員,他們試圖發動兵諫,抓住司忠顯,但司忠顯早有準備,整件事情都被他按了下來。此后再見到父親,司忠顯哭道:“既然父親執意如此,那便降金吧。只是孩兒對不起父親,從今往后,這降金的罪名雖然由兒子背著,這降金的罪孽,卻要落到父親頭上了……”
初五,劍門關正式向金國投降。陰雨霏霏,完顏宗翰走過他的身邊,只是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后數日,便只是各式的宴飲與吹捧,再無人關心司忠顯在這次選擇之中的心路。
這樣也好。
或晴或雨的天色之中,劍門關上迅速地變了旗幟,女真的車馬如洪流般不息地過來,武朝軍隊遷出了關隘,去往附近的蒼溪縣城衛戍,司忠顯在麻木之中等待著歷史的水流從他身邊靜悄悄地過去,只希望一睜開眼睛,天下已經有了另一種形狀。
然而一切并不能如他所愿。
十月十五這天,完顏斜保過來找他。作為完顏宗翰的兒子,被封寶山大王的完顏斜保是位面目粗獷言語無忌的漢子,過去幾日的宴席間,他與司忠顯曾經說著體己話大喝了好幾杯,這次在軍營中見禮后,便勾肩搭背地拉他出去跑馬。
馬隊奔上附近山丘,前方便是蒼溪縣城。
縣城并不大,由于地處偏遠,司忠顯來劍閣之前,附近山中偶爾還有匪患襲擾,這幾年司忠顯剿滅了匪寨,關照四方,縣城生活穩定,人口有所增長。但加起來也不過兩萬余。
對于司忠顯惠及四鄰的舉動,完顏斜保也有聽說,此時看著這縣城安寧的景象,大肆夸獎了一番,隨后拍著司忠顯的肩膀道:“有件事情,已經決定下來,需要司大人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