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目光對視在一起。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許昭南忍不住笑了起來,牙齒都露出來了,“哈哈哈哈哈……黃權,哈哈……那個小妾是我新看上的,大家都知道,是我新寵,他一個執掌不死衛的,讓人把那種消息傳出來了,我怎么辦?我不動他,還不讓人覺得,他重要到我不能動了?他試探我啊……至于小妾算什么?我在乎嗎?別說他沒看上,就算看上了,私下里跟我開口,可以一起的啊。自己家兄弟,獨樂樂何如眾樂樂,對吧?”
“許公……豁達。”何文目光頓了頓,笑道,“這下有關起門來說話的感覺了。”
“是吧?”許昭南笑,“王八蛋,是你你也殺他……不過話說回來,姑娘不錯,是個良家,要不是殺黃權的時候順手殺了她,今日大家可以一道品鑒。”
“下次一定。”
何文露出笑容,許昭南卻是目光兇戾地指向了他,那手指定在空中,許久未動。何文面上的笑容便又漸漸的轉為平靜,過得一陣,甚至變做了冷漠。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公平黨就要回不了頭了,許公。”
“公平黨本就回不了頭,也沒有必要回頭。你要么是起了壞心眼想對付我們,要么是你被讀書會的那幫人騙了,異想天開。”許昭南說到這里,頓了頓,“不對,讀書會的人騙不了你——你是被西南的寧毅給騙了?”
“……公平黨大會,到頭來層層妥協,是沒有意義的,走到最后無非是個厲害點的方臘。而且許公,這些問題最后都會歸結到組織度的問題上……”
“你看你滿嘴都是西南的妖言……”
“有沒有問題,終究是要拉上戰場的。許公,女真西路軍跟華夏軍的那一戰,宗翰、希尹帶隊,手下將領都精通排兵布陣……沒有用了,手榴彈一扔,你所有的排兵布陣都是扯淡,西南直接把軍隊散出去,命令還是能夠執行,他們每個人都會動腦子,你的無生軍扔出去試試看。”何文道,“……這是數千年未有之變局。”
“西南遲早是要折的。何先生,你根本不用考慮他。”
“許公,你也信剛強易折那一套?”
“我信的是你們讀書人的中庸,何先生,自古以來這些大事情,看起來最好的那個和最壞的那個,都是要出局的……天下人說什么心魔心魔,何文,大光明教才是真的心魔,你見過那些教眾的心中所想嗎?你讀書讀了一輩子,你知道這世道最底下的那些人心中所想嗎?你要改革?要組織度?要人人讀書?自覺?一千個人中間只有幾個人能做到!”
許昭南身體前傾,目光嚴肅:“你可以用一些辦法把所有人都壓得變成這個樣子!寧毅他做得到,至今還能撐住,他很了不起。但是我更加清楚,它遲早是要爆開的。什么心魔,這世道人心我也看了一輩子!寧毅逆著它來,用盡辦法,他厲害。但會有盡頭的……西南說格物,說規律。我談的才是規律,你們都在做違逆規律的事情!”
何文笑起來:“許公對西南果然也很了解。”
許昭南目光望向一旁,擺了擺手:“何文,別把話往這里引,我說了,你很大的可能是要對付誰……大家趁亂世起兵,相處一年多,也算是守望相助,我許昭南自問對得起你,你不跟我說,我只好認為你要對付的是我……至于受了西南的鼓動,你真想豁出去轉身,那你最近做的也太糙了。”
何文嘆了口氣,他想了想,又將身體前傾過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樣,若我真的存了壞心,想要對付許公你,你打回來那是應該的。但如果……過一段時間,許公你發現,我真的是豁出去所有東西,想要革新,我要立規矩,借讀書會這把火,把真正愿意走正路的人集合起來……許公你是讀過西南理論的人,那個時候,捫心自問,你跟不跟?”
許昭南盯著他,他張了張嘴,目光迷惑,沒有說話。
何文壓低了聲音:“西南的人,確實過來了,他們找到我,問清楚我的想法,他們確定支持我。許公,這世上沒有容易的事情,你是想當個方臘,抓幾個小妾快活幾年,還是想要在這世上真的做出些事情來,或許得個善終?許公,你考慮一下,即便你如今拿不準主意,到時候也不晚,只要你愿意革新,愿意講規矩,我們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西南的人找到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
“西南過來的是陳凡。”
何文這句話輕輕地說出來,馬車之中,許昭南的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許公,跑到這里來,在開大會的時候向你們的地盤上發命令,直接挑釁,一打四,如你所說,這些動作是糙了點。如果手上沒牌,我怎么敢這樣做?另外,您看過西南的那些東西,就該知道,既然鐵了心做這種程度的改革,做事便不能拖泥帶水、徐徐圖之,哪怕要割肉,擺明態度是最重要的。就如同寧毅,他要造反他就得殺皇帝,一刀把兩邊的關系都切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