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嶺前線的黑暗樹林當中,同樣有零星卻又詭譎的斥候沖突,在這個夜里不斷地爆發,女真人正焦灼地嘗試著每一種突破的手段,與之對應的,是華夏軍在獅嶺東側暗中挺進的一支小隊。
夜晚有風,嗚咽著從山間掠過。
技工小隊在精銳斥候的伴隨下,在山麓邊緣立好了鐵甲,有人已經計算了方向。
“……測試水平線……西往被四十三度,發射仰角三十五度,預定距離三百五十丈……兩發……”
熱氣球在獅嶺的山峰上飄,昏暗之中站在熱氣球上的,卻已經是龐六安等華夏軍的幾名高層軍官,他們每人一只望遠鏡,有人搓著手,靜靜地等待著武器展示的一刻。
金人的軍營中,燈火點點,某一刻,火箭彈拖著明亮的尾巴,從軍營的東側山間升了起來。
爆炸掀翻了營地中的帳篷,燃起了大火。金人的軍營中熱鬧了起來,但并未引起大規模的變亂或者炸營——這是對方早有準備的象征,不久之后,又有數枚火箭彈呼嘯著朝金人的軍營中落下,雖然無法起到一錘定音的嘩變效果,但引起的聲勢是驚人的。
女真人的斥候隊露出了反應,雙方在山間有了短暫的交手,如此過了一個時辰,又有兩枚火箭彈從另一個方向飛入金人的獅嶺營地之中。
星與月的籠罩下,看似寧靜的一夜,還有不知多少的沖突與惡意要爆發開來。
只要有一線的可能,雙方都不會給對方以任何喘息的空間。
宗翰、高慶裔、韓企先、拔離速、完顏設也馬、達賚等人在獅嶺后方的營帳里聚集。人們在計算著這場戰斗接下來的變數與可能,達賚力主孤注一擲沖入成都平原,拔離速等人試圖冷靜地分析華夏軍新武器的作用與破綻。
宗翰并沒有過多的說話,他坐在后方的椅子上,仿佛半日的時間里,這位縱橫一生的女真老將便衰老了十歲。他如同一頭老邁卻仍然危險的獅子,在黑暗中回憶著這一生經歷的無數艱難險阻,從往昔的困境中尋找著力量,智慧與決然在他的眼中交替浮現。
幾十年前,從女真人僅有數千支持者的時候,所有人都畏懼著巨大的遼國,唯獨他與完顏阿骨打堅持了反遼的決意。他們在浮沉的歷史大潮中抓住了族群興亡關鍵一顆,于是決定了女真數十年來的興盛。眼前的這一刻,他知道又到同樣的時候了。
這一刻是突如其來的,甚至于聚集在身邊的人杰如高慶裔、韓企先等人或許都難以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這一點。但宗翰是常年間背負著族群興衰之人,仿佛在冥冥之中,那令人渾身顫抖、泛起雞皮疙瘩的感受便已降臨下來,真正可怕的甚至不是自己兒子斜保的被俘,那三萬人的戰敗,是會在根本上決定整個金國未來命運的預兆。
宗翰甚至無法完全的理解這一預兆,他在黑暗中看見了飛入軍營的隨后爆開的火箭彈,誠然它可能有著這樣那樣的弱點,但走到大的戰場上,即便有著這樣的弱點,女真與華夏軍之間拉開的距離,也可能已經變成了無法逾越的天塹。
甚至于這樣的距離,有可能還在不斷地拉開。
希尹曾經跟他說過西南正在研究的格物之學的可能性,宗翰并不完全理解——甚至于谷神本人,或許都沒有料到過西南戰場上有可能發生的這一幕。他的腦中閃過南征的初衷:女真人的下一代已經開始耽于逸樂了,或許有一天他們甚至會變成當年武朝一般的模樣,他與希尹等人維持著女真最后的輝煌,希望在余暉滅盡之前解決掉西南的心腹大患。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嗎?往前走有多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