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新翰道:“那接下來,咱們商量一下,這次防御戰,該怎么打……”
人們在城墻上展開了地圖,夕陽落下去了,最后的光芒亮起在山間的小城里。所有人都明白,這是很絕望的局面了,完顏希尹已經過來,而隨著戴夢微的反叛,方圓數百里內原本潛在的盟友,這一刻都已經被一網打盡。沒有了盟友的基礎,想要遠距離的逃亡、騰挪,難以實現。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但這么多年過去了,人們也早都明白過來,即便嚎啕大哭,對于遭遇的事情,也不會有半點的裨益,因此人們也只能面對現實,在這絕境之中,構筑起防御的工事。只因他們也明白,在數百里外,必然已經有人在一刻不停地對女真人發動攻勢,必然有人在竭盡全力地試圖營救他們。
而他們也相信,在更遠處,西南的軍隊也必如地火一般的沖向劍門關,一旦他們沖開那堅固的塞子,如熔巖般的沖出地面,留給女真西路軍的時間,也不會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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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遷延。
越過漫長的天空,穿過數百里的距離,這一刻,金國的西路軍正從劍閣的山口往昭化蔓延,兵力的前鋒,正延伸向漢中。
這一路的軍隊極其狼狽,但出于對回家的渴望以及對戰敗后會遭遇到的事情的覺悟,他們在宗翰的帶領下,仍舊保持著一定的戰意,甚至于部分士兵經歷了一個多月的煎熬后,兇性已顯,上得戰場,更加的歇斯底里、廝殺殘暴。這樣的情況雖然不能增加軍隊的整體實力,但至少令得這支軍隊的戰力,沒有掉到水準以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金人部隊持續了數十年的自尊在最后燃燒的一種體現。
從劍閣方向撤出的金兵,陸陸續續已經接近六萬,而在昭化附近,原本由希尹帶領的主力部隊被帶走了一萬多,此時又剩下了萬余屠山衛精銳,被重新交回到宗翰手上。在這七萬余人之外,仍有二十余萬的漢軍如炮灰般的被安排在附近,這些漢軍在過去的一年間屠城、劫掠,搜刮了大量的金銀財富,沾上累累鮮血后也成了金人方面相對堅定的支持者。
而在他們的側面,秦紹謙率領華夏第七軍,在四月間已經陸續發動了幾次進攻,一次是試圖正面強攻宗翰、一次進攻劍閣、一次漢中方向。這中間,屠山衛與其對抗過一次,竟有抵擋不住的跡象,但由于宗翰畢竟占著兵力優勢,秦紹謙的幾次進攻雖然都造成了一定的戰果,威懾力驚人,但最終還是被宗翰相對從容地一一化解。
從昭化去往劍閣,遠遠的,便能夠看到那雄關之內的群山間升起的一道道煙塵。此時,一支數千人的隊伍已經在設也馬的帶領下離開了劍閣,他是劍門關內倒數第二離開的女真大將,而今在關內坐鎮的女真高層將領,便只有拔離速了。
大軍從西南撤出來的這一路,設也馬時常活躍在需要斷后的戰場上。他的奮戰鼓舞了金人的士氣,也在很大程度上,使他自己得到巨大的鍛煉。
軍隊離開黃明縣后,遭遇追擊的烈度已經降低,只有對劍閣關口的守衛將成為此次大戰中的關鍵一環,設也馬原本主動請纓,想要率軍鎮守劍閣,堵住華夏第五軍的出關之路,但這一次,無論是父親還是拔離速都不曾統一他這一想法,父親那邊更是發來嚴令,命他盡早跟上大軍主力的步伐,這讓設也馬心中微感遺憾。
從大軍撤離后半段的情況上來看,華夏軍已經開始停用那威力巨大的火器,這或者意味著這種火器的數量已經如同預料般的見底,另一方面,根據設也馬這段時間以來的覺察和計算,西南的這支華夏軍,很可能還面臨了其他更為復雜的狀況。到得今日從劍閣離開,拔離速的言辭,也證實了設也馬的想法確實有著極大的可能性。
“……打了快半年的仗,西南的這支華夏軍,傷亡不小……寧毅手頭上的人原本就已經見底,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又是幾萬的俘虜困在山里運不出去,眼前的華夏軍,猶如一條吞象的巨蟒,稍微動一動,它的肚子,就要被自己撐破了……實際上,若有機會,我寧愿再往前進軍,搏它一搏,或許這支軍隊自己崩潰,都未可知……”
拔離速的想法補完了設也馬心中的猜測,也確確實實地說明了姜還是老的辣這個道理。設也馬只是認為截斷劍閣,后方的大軍便能集結一處,從容對付秦紹謙這支大膽的孤軍,說不定能夠當著寧毅的眼前,生生斷去華夏軍的一臂,令其望劍閣而興嘆,卻想不到拔離速的心中竟還存了再次往西南進攻的心思。
這樣的行為孤注一擲、九死一生,但在華夏軍放松了警惕的這一刻,若然真的成功,那該是何等偉大的戰績。可惜在斜保去世后的狀況下,他也知道父親和軍隊都不會允許自己再進行這樣的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