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夏天,比往年更熱一些。我們姊妹四個把頭支棱在枕頭上,連身都沒有翻,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睡著了。
突然一只手輕輕地搖晃我。我一個激靈睜開眼,媽媽趕緊把手放在了嘴上對我說,“噓……別說話”。
我點了點頭,眼看著媽媽又把弟弟妹妹叫醒。天還很黑,外面的月亮高高的,只聽吱吱的蟲鳴不斷傳來。
媽媽這是要干嘛?我心里不禁納悶兒起來。情不自禁,一個哈欠襲來,我張大了嘴,不敢發出聲音——好困。
弟弟睡得跟豬一樣,搖晃了幾次都不醒。媽媽著急得給了他一巴掌,他一下子驚醒了,還沒哭出聲,就被我媽捂住了嘴,“噓……”我們三個趕緊說。
媽媽并不出聲,邊給弟弟穿衣服,邊示意我們穿好衣服。我們四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稀里糊涂地穿著衣服。
穿完,媽媽在炕席地下拿了一個紙包裝進一個軍綠色的布袋包里。我猜,那應該是錢。我居然不知道媽媽一直把錢放在這里。幸好,放在了炕尾,要是放在炕頭估計早就烤糊了。藏錢,原來也是一門學問。
媽媽身先士卒,輕輕打開了屋門,沖著我們招手,她側著身防止碰到門,挪出了門。我們也躡手躡腳地跟著鉆出了門。我負責斷后。雖然我關門的時候非常慢,非常輕,吱扭的聲音還是嚇得我魂都要飛出來了。
我跟著媽媽,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大鐵門,心里突突的,媽媽正在開鐵門。大鐵門上的門栓因為中間部分的下沉顯得與鐵環鏈接得格外緊密,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尖銳刺耳。
我和妹妹不得不抬著鐵門的另一半,希望門上的鐵環能松泛一些,但是門栓還是不停地發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響得我們一陣發毛。好不容易,終于打開了,我們輕輕地出了大門,又輕輕地把大門關好,趕緊跑了起來。
大街上寂靜得很。天上的星星有點高,月亮照得地上分外明亮,我們快步行走在月光里,五個大小不一的影子顯得分外突兀。大妹妹的上衣系串了扣子;小妹妹的上衣穿反了,領子都塞在里面;弟弟的兩根帶背心活脫脫地穿成了斜挎背心。
我看著這情形,有點想笑,四個字立即浮現在我的腦海——落荒而逃。
風一吹來,我哆嗦了幾下,雙手抻緊了胸前的衣襟。失策了,不如穿上剛才那件褂子。又一陣風,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他們四個嚇得一哆嗦,“噓……”聲音都有點刺耳。我趕緊捂住了嘴,快步跟上了媽媽。
我們這不敢高聲語的形態,像不像一幫偷糧食的耗子?
我心里納悶極了,偷偷摸摸地這是要干嘛去?
我們邊走邊跑,弟弟跟不上也不敢哭,媽媽干脆背起了他。沿著后溝,一直戰戰兢兢地走了二里多,到了玉米地里,確定沒人,媽媽才扭過頭對我們說:“媽帶你們回東北”,聲音有些顫抖,不知是累的還是緊張。
回東北?!好陌生的詞匯。這是我第一次去東北,第一次這樣逃回東北。我趕緊看了看后面,還沒有人追上來,我的心又興奮又緊張。